温柔死了。
的确是死了,就那样死在了常青和我的眼前,血液从左侧胸部不断地涌出,在白瓷砖的地上蜿蜒出了一片血泊。
常青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从温柔的气息消失不见的那一瞬,常青仿佛也跟随心爱之人一同死去了一般。
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幸而司徒明心在我身后搀扶才没有瘫倒在地。
我想我是愧疚的,是我害了温柔。
心有些凉,不由得看向了脸颊上还有几滴殷红鲜血的华年,“满意了?勾魂任务完成了。”
“呵呵呵……”华年脸上那阴柔的笑意缓缓扩大,从喉间发出了一连串阴测测的笑声,遂道:“非也,本官的任务可还没完成。”
我心口压抑着一口怒火,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就像是块千斤巨石堵在那上不来下不去,憋屈的难受。
“你什么意思???”
温柔已经死了,华年却说魂魄不在他手里,那温柔的魂魄现在何处??
不自觉的将眼神放在了碧衣染血的常青身上,方才是常青第一个冲进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怕是也只有他知道吧。
“温柔尸身未凉,魂魄未离,便还有机会复活。”常青声音嘶哑,但却意外的很平静,自顾自的将满身鲜血的温柔抱起轻柔的放在床上,每一个动作极尽温柔,就连神情都蒙上了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是江南的细雨绵绵。
尸身未凉,复活,难道说……常青他想要复活温柔??我忽然觉得有些惊骇,机便是无衣酒馆可都没有想过从地府手里抢人。
常青他……莫不是要与地府撕破脸了???
且不说温柔已轮回多世才到如今,常青只要再等上一世也就是了,漫长至今的等待不也等了吗??何必非要在此时闹起来不可??
华年又是一笑道:“呵……的确如此,只不过……区区一条蛇妖,真的救得了她吗??”
常青握着温柔的手,眼神坚定像是一辈子都不再松开一般,温柔地看着爱人,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但我爱她,我希望温柔能幸福。”
从常青的话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份极其沉重的决绝,但也透露着解脱似的轻松,如此矛盾的一句话让我猜不透常青的意图。
但我总觉得,常青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
“小妖自知违反天规,此事与无衣酒馆和温柔并无干系,只要小妖能让温柔忘记那些本不该记起来的事情,地府便会放过她了吧。”常青笑着说道。
让温柔忘记常青,已经喝下了浮生酿难道说要让时间倒退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绝不会给温柔喝下浮生酿,酿造出今日祸端,只是这世上许多事情都能重来一遍,可时间却无法倒流。
唯一能让温柔忘记的方式只要喝下孟姑娘的迷魂汤再踏入轮回,可常青分明是想要复活温柔的模样,又怎能让她忘记呢??
但我开始渐渐相信,或许常青是真的有办法,到底是条千年的蛇妖了,见识广泛。
再者说老爹也曾经说过,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无非都在五行八卦之间,逃不出六道轮回,所以既然浮生酿能让温柔恢复记忆,或许常青也有办法让温柔再一次忘掉呢??
抱着这样的态度,我沉默着当我的看客。
华年挑了挑细长的双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柔笑声再一次响起:“呵呵呵……理论上来说,只要这个女子恢复正常的生活,本官与地府自然不会再插手。”
常青唇角的温柔笑意扩大了几分,忽然自顾自的说道:“爱情啊……其实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幸福,无论在不在她身边,无论她记不记得我,都不重要。”
“只要她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常青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我释然一笑:“终是我贪心不足,连累了无衣酒馆。”
司徒明心向前走了一步慵懒的勾起了嘴角笑道:“你明白就好,该怎么做相信你已经有了打算,无衣酒馆无需你来担心。”
“你在说什么??”我一把拉住了司徒明心的臂弯皱眉小声的问道,现在常青想要做什么还都不清楚,司徒明心怎么也跟着起哄???
司徒明心任由我拉着臂弯没有挣脱,转过头,眸中清明,低声道:“感情可以是一个的事情,也可以是两个人的事情,唯独不该插进第三个人,让他自己做决定吧,他自己的感情,自己收拾。”
我楞了一下,看着唇角含笑的常青与紧密双眸了无生气的温柔。
温柔是死了的,不过是尸体还没凉,魂魄又被常青困在了体内,若是有契机的确是可以死而复生。
魂魄未走,尸身未毁,温柔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华年把玩着手中染了血的锁魂链,抬起手轻轻擦掉了脸上的血迹,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如果你能做到,自然是可以的,也免得本官一番辛苦。”
常青轻轻一笑,躺在了温柔身侧将满身血腥味儿的女子揽在怀中,若是没有那刺眼的鲜红血迹和室内弥漫着的浓重血腥气,我怕是会觉得这是一副很美很美的画卷。
“诸位先出去可好?有几位在,小妖也逃不了,更别提带着温柔。”常青阖眸说了一句。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若是他想走,便根本不会来。
是我多此一举让温柔喝下浮生酿,可常青贪心太过从当年到现在,都是极其自傲又贪心想要更多。
昔年银杏树下的初见是因为常青,如今的结局也都是因为常青。
司徒明心说得对,这是他们的感情,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看客从未掺入那段感情中,这段故事与我无关。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而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
尽管没有我,常青仍旧会贪心的将一切都告诉温柔,再问出那一句可曾爱过他。
或许,这就是定数。
天道轮回,各安天命,早已注定。
心底深处蔓延而出深深的无力感,或许这就叫做注定,无论我多努力的想要改变他们的结局,但始终都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那一杯浮生酿,也不过是代替了这中间的许多波折罢了。
华年没有拖沓转身就走,大抵是对自己自信的很,也或许是咬准了温柔和常青都跑不了,神色格外轻松自在。
而我,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常青体内腾空而出一颗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碧色光珠。
所谓妖,倘若想要修炼,必要在丹田凝聚一颗本命元丹,我一般称其为——妖丹。
既然是本命元丹,自然便是与妖的性命息息相关,若是没了本命元丹,不仅仅会失去全部功力,甚至会肉身毁灭魂飞魄散。
不再看身后的场景,那颗碧绿光洙的出现,顿时让我明白了许多。
眼眶发涩,但却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去流泪。
华年和司徒明心与我一起站在楼下,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真是敬业,想不到地府做的也都是这样的勾当。”我出言讽刺了华年一句,大抵是因为心中烦闷想要发泄发泄。
华年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指间勾着锁魂链用那阴柔的笑声回应:“呵呵……楚辞姑娘,地府与无衣酒馆都是一样的,本官记得无衣酒馆也有一条规矩,若是交易失败,无论是哪一方的原因,那么与无衣酒馆交涉的一方,必须彻底消失。”
华年唇角的笑意猛然扩大显得有些阴森,抬起头直视着我说道:“虽说是条不成文的规矩,但……三界内哪儿还有人不知晓呢???”
面色一滞,却又无话反驳。
华年说的是实话,即便是无衣酒馆也在做着那些隐晦的勾当,见不得人却又人尽皆知,如斯矛盾。
这一次连司徒明心也都没有无赖的强词夺理,而是保持着静默。
华年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们,仰头大抵是在看月光,笑声中添了几分怅然:“楚辞姑娘,你并非局中人,本就不该插手,我想你的义父北宇馆主也曾经对你说过吧?”
我沉默下来。
华年说的不错,老爹的确次次叮嘱不可多生事端。
但作为一个人有感情的人,我无法做到对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毫无波动,大抵这就是爱管闲事吧。
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
此时司徒明心却忽然开口:“华年,你是判官我敬你几分,无衣酒馆屹立于天地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无衣酒馆的人,可还轮不到你来说较。”
司徒明心,一如既往的护短。
华年轻轻松了耸肩:“如此,本官僭越了。”
司徒明心轻哼了一声,遂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没再说话。
抬起头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雨滴落在了眼中不由得眨了下眼,这才发现全身都已经被绵细的毛毛雨湿透。
伸出手,雨滴落在掌心,微凉。轻轻一握,一片虚无。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起那日绵绵细雨中的男子俯身为我擦干眉目的模样,忽觉心口一窒。一时间心头万般滋味,酸甜苦辣咸搅合在一起,终是不知因何,唯有暗自低叹一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