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个地方景色是好,可阴雨连绵难免潮湿,总是呆在这样潮湿的环境让我有些不适。
我就像是天生与水反冲似的,倒是个更喜欢阳光,而且我……虽然不怕冷,却讨厌温度太低,实在是不知从哪养成这样的习惯。
站在身侧的江清淮忽然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正低头死死的盯着地面,啊不对,应该是……染了几滴污渍的裤脚?!
那眼神像是见了仇人似的,用想要杀人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裤脚,薄唇紧抿。
看见江清淮这幅表情,我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站起来虚握拳抵在唇角掩去了不由自主勾起的弧度道:“那个,你没事吧?”
江清淮表情有些僵硬,咬着牙说了一句:“没……事……”
从那以后,我终于发现了江清淮一个最大的弱点,他……大概是洁癖癌晚期,无药可医。
好在我没有忘记正事,找人才是我这一次来的目的。第一次出任务,总不能丢脸的失败了。
江清淮有些讶异和不解的看着我,保持着微笑说道:“见新娘一面?为什么?”
脑后默默滑下了三条黑线,我……我也不想啊,可是这新娘的身份这么尴尬,前世怕是那条蛇妖的小情人,本就是人妖殊途,我若是再拆散了人家今生好端端的姻缘,岂不是要惹上因果??
但是,既然常青已经找上了无衣酒馆,就证明怕是因缘未断,左右都不好做。
有些踌躇,眼巴巴的看着比我高出许多的男人,试探着开口:“我……就是想在婚礼前见她一面,可不可以?”
江清淮一双凤目微挑,双手环肩,低头含笑看着我:“我说……小姑娘,你凭什么要我帮你?”
我顿觉喉间哽住,只得无语凝噎的注视着江清淮嘴角那一抹笑意。
如果不是现在还有求于人,我才不会继续搭理这个男人,算了!豁出去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诶不对,这话不能放在这!!迅速整理好心态,弯起嘴角对江清淮笑:“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再见也是缘,看在你我这么有缘的份儿上,您就帮我这一次!”
“哟,这态度不错。”江清淮像是摸宠物一样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声中充斥着调侃。
我忍!
必须忍住!
为了任务!一切为了任务!
抿唇努力扬起笑容抬头对江清淮笑着说:“那么……江先生,我们……现在就去?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吧?”
江清淮虚握拳抵在下颌,粲然一笑:“那么……”
就在江清淮马上要同意的瞬间,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江清淮的话,我脸上的笑容也刷的僵住。
“师姐。”
……师姐什么??师姐什么??
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江清淮松口!我就能去找那蛇妖的小情人了!
你捣什么乱!捣什么乱!?
心中开始了狂风暴雨,但我却不敢表露出来。
我转过头看着身后少年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一脸扭曲加复杂,忍了又忍没有瞬间暴走,不停地用眼神示意金凡别再说话。
金凡皱了皱眉,表情严肃且认真:“师姐,你眼睛进雨水了吗?”
……我眼睛怕是要进泪水了。
谁知金凡又一本正经的添了一句:“怎么那么不小心?”
……楚辞,卒,享年十七岁,死因:被某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气死。
江清淮啧了一声,遂有些惊异的道:“这小子,恢复的倒是挺快。”
金凡一如既往的无视掉了江清淮的话,走到我身边,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都湿了,看样子是一路淋雨过来。
但是让我紧张的是江清淮方才所言,金凡昨日带伤离开,今儿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没有丝毫受了伤的模样,难免让江清淮怀疑。
只是金凡对此似乎并不在意,而江清淮也没有再提起。
“你们要去哪?”金凡开口问道。
我嘴角一抽,呵呵,金凡这孩子唯一的优点大概也就是永远都不会尴尬吧??说到底,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金凡脸皮厚??
“不去哪。”
“找新娘!”
我和江清淮同时开口,说完以后同时转头看对方,江清淮那眼神似乎带了点嫌弃,而我则是满满的无奈。
金凡的目光在我和江清淮之间打了个转,遂道:“师姐,干得好。”
江清淮挑挑眉,转头看我,神色复杂。
我:“……”
作为搭档,这一次的任务我要与金凡一起完成,当然不能把金凡一个人丢下,但是……当江清淮带我们见到准新娘的一瞬间,饶是金凡都有一丝错愕。
那是一个很干练的女人,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盘起,身上穿着淡灰色的正装,淡扫蛾眉朱唇轻点,眉宇间竟有那么一丝丝的英气。
匆匆一面,她似乎没注意到我和金凡,瞧见了江清淮也只是挑挑眉,轻点了下头便抱着文件走进了办公室。
江清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摊手道:“她还没下班。”
这算是解释??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准新娘还在公司忙碌的,而且若不是早知明日她要结婚,我怕是都不会认为这样一个职场女强人是个马上要结婚的准新娘。
那样的双眼,精明,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
包包里的梅花玉簪轻轻颤动,尽管装在包里,我仍然感觉到了那一瞬的轻颤。
心下更加肯定,没错了,就是她了!
偏头给了金凡一个肯定的眼神,金凡会意,轻轻点头。
“见也见到了,新娘子还在忙,我们先出去吧。”江清淮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习以为常一般的转身向外走。
江南连绵的小雨敬业停了那么一会儿,似乎是在应和着我此时的好心情。
那女人看样子对未婚夫也没什么感情,这就方便了很多。
我知道无衣酒馆有一种爹亲自酿造的酒——浮生酿,这种酒大多数都是为了让失去记忆的人或者妖再或者其他生灵记起一些被遗忘的记忆。
大抵是冥府那孟姑娘手中汤的克星。
老爹总是自言自语般的说:“浮生苦,哪里是那一碗汤便忘得掉的?万物相生相克,能忘,自然便会记起来。”
犹记得年幼时我曾见老爹一人端着酒杯,神色恍然的念叨着这番话。那时还曾问道:“爹爹?为何会忘?既能记得起来,又怎忘得掉?”
老爹垂头,恍若谪仙的容颜带有一抹浅笑:“总有些想要忘记……却又不得不记起来的事情,无非都是自欺欺人,人啊,都是这样的。”
人啊,都是这样的。
可直至现在,我还是不懂。
到底是江南,小雨停了一会儿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模糊了咖啡厅的落地窗,看不清街道。
江清淮大方的请了我们师姐弟俩喝咖啡,本是不想来的,奈何想要约那位准新娘,还需要江清淮这位先生。
从江清淮那里,我们得知了准新娘的姓名——温柔。
这个名字还真是不大符合那位准新娘,那一身干练的气质仿佛一把藏在剑鞘内的利剑,能让这样的女人俯首,怕是不易。
温柔的结婚对象是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身家条件都不错,看来像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当真是对璧人。
“还真是般配的一对。”我叹口气,手中握着咖啡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否有所谓的爱情,只是听江清淮那么说,忽然有一种极大的负罪感。
人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新人,我却在人家新婚前夕拉着新娘去见另一个男人,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金凡没有说话,大概是顾忌着江清淮在场。安静的像是一个制作精致的人偶,漂亮的五官,冷漠的表情。
天色渐晚,已经是黄昏了。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偶尔有几片偏黄的叶子随着雨水一同飘落而下。
静静的盘旋几下,像是挣扎一般,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地面。
无论如何挣扎,结局还是不会改变吗??
从包里拿出常青给我的梅花玉簪握在掌心,精巧的玉簪能看得出雕刻它的人非常用心,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一些细若蚊足的脉络。
想到那日常青笑容下暗藏着的沧桑和他不惜性命将全部都压在无衣酒馆的决绝,不由得心口发堵。
何苦……如此呢???
紧了紧手中的梅花玉簪,咖啡厅的门忽然被推开。温柔手中拿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油纸伞走了进来,眉眼间少了几分锐气,那一把油纸伞虽然与身上的职业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到底是让她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柔情。
在温柔出现的一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梅花玉簪放在了桌子下。
玉簪的温度有些灼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不能让温柔看见玉簪接近主人时会出现的反应!
温柔大抵是瞧见了我的动作,虽然疑惑但没有说,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江先生,你找我?”温柔的语气很公式化,不愧是个混迹在职场上的女强人。
江清淮摆出了绅士般的笑意,笑的怕是要融化了新雪:“虽然有些冒昧,提前祝温小姐新婚快乐吧。不过这一次,找你的另有其人。”
“谢谢您。”温柔看似很惊讶一般,用审视的目光在我和金凡身上扫了扫,一双美眸无端的让人感觉有些压迫:“请问,有事吗?”
我刚想张口,便听到金凡毫无波澜的声音:“希望您两天以后能去一次江先生的店,lose demon。”
我注意到的不是金凡的直白,而是……
两天后!
我竟忘了这次的任务是三天后带着温柔在lose demon见常青。
这就是世事弄人?
两日后,温柔已经身为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