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看着接货的一行人身手素质尚没有梅家主派过来的精良,押货的人步伐整齐,服从命令,警觉敏感,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人。知府的人手也利落,但少了股经过严格训练后的凌厉气场。她暗自比较着双方势力,开始重新评估梅家主在这场官商勾结中的作用。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闹市准备买些吃食路上带,突觉隐隐两道气息跟随身后。转身走到一个卖脂粉的小摊前驻足,拿起脂粉盒子上下打量,不经意略低着头向身后撇了眼。那两人距离她不到三米远,身上套着件暗灰色长袍,可鞋子还是押镖时穿的厚底白边短黑靴,上面用金线绣着小小的“梅”字,小字在太阳直射时反射着微光。脂粉摊老板忙热情地向她介绍起来,周生略抱歉笑笑,放下拿着的盒子。
她一路走走看看,不时驻足拿起小物件打量。快到下个路口时,一个闪身进去,听到身后急忙赶来的脚步声,跃起消失在巷子中。脚步声在巷口犹疑打转,不知选哪个方向,很快两人商量好一人一边翻进家户里。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她从小巷凹进去的门口出来,反身出了巷子。
她开始细细循着影卫留下的记号,这可能是某处特制药草的味道,也可能是某处不起眼的色泽,她辨认的很快。走到记号的尽头,周生拿出怀里的秘制香囊,只打开个小口子,那气味如薄荷般清凉很快四散而去。没一会,顾三出现,看到是周生忙上前下跪行礼,“将军。”周生问道:“顾一呢?”她答:“顾一在知府处潜伏。小的将账单给您后便来同顾一、顾六汇合,顾一知晓那账单有问题,让顾六抄录好后将原本很快放了回去,并没有引起注意。”周生点点头,“知府抛出一个饵便会有第二第三个,你们当心些。”顾三扣头应是,想起什么赶忙说:“最近有人在军方打探您的消息,怕是梅府的人。将军独自在县城可应付得来,需要顾六回去吗?”周生摇摇头道:“梅府意图未明,知府却开始慌了,盯紧些,估摸就这段时日,知府要开始动作了。”顾三俯身应是,周生问:“我们人马何时到?”顾三算算时间回答:“还需三日方能抵达省城。”周生点头,“下去吧。” “是”顾三起身匆匆离去。
周生在集市上买好干粮后策马飞奔在回去的路上,马儿好久没这么畅快地跑了,步伐颇有些欢快。天黑尽后她还在跑着,前面山上透出些亮光,那是严风的寨子。她犹豫了下,向寨子的方向打马而去。
此刻寨子里的人大多都已入眠,在外围防守的人正打着火把巡逻,高高的瞭望台也有看守的人四处观望。这是一个松散中还有几分严密的土匪窝子。瞭望台上的人看见往这个方向窜来的身影,立刻发出哨音,指挥巡逻的人在寨门口集中。看守人见只一人,便没有敲动全寨紧急集合的大锣,只指挥十几人在大门口等她。
待周生到跟前下马,十几人中有人认出她,敢忙上前接过缰绳。说道:“周少尉,里面请。我们严寨主一直在等您消息呢。”另一个人插话道:“我这就去叫寨主。”说完跑远了。众人将周生引入寨中厅堂上座,给她奉上茶水很快退下。严风急急忙忙披着件大衣走来。她拱手行礼道:“不知将军深夜来访,有失远迎。我怕人多嘴杂,便只告诉她们你曾是部队的少尉。”周生起身回礼,说道:“你费心了,今夜来访是我叨扰了,看天色已晚,本不欲进寨打扰,可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严风一喜道:“将军尽管说来。”周生:“我最近被人盯上,估摸是个有组织的江湖中人,看你是否能探查一二。”严风一拍大腿,兴奋道:“要对付江湖中人,您可是找对人了。这几年,别的人我没什么接触,江湖中人倒见的多。”周生点点头。严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周将军还没用饭吧,”一拍脑门,“哎,看我这记性,您习惯胡乱对付两口,现下肯定也饥着。桐儿,”高声呼唤道,“哎,”桐儿答应着跑进来。周生还不待阻止,严风已经唤来了桐儿,她向周生介绍道:“我义女,严桐。”严桐赶忙下跪行礼,大声道:“周少尉好。”周生抬手示意她起来,严风催促桐儿下去准备吃食。周生想拦,说道:“不必麻烦,我在路上用过饭。”严风使个眼色,桐儿会意,很快便跑出去了。
周生无奈道:“大晚上的过来托你办差事,还劳你准备饭菜,太麻烦了。”严风连连摆手道:“欸,不麻烦,一口饭菜而已,周将军能赏脸,我已经很高兴了。”又不知想到什么,皱紧了眉头道:“将军,我在部队有个姐姐,她叫庆锡,我托人打听却没一点消息。不知将军可否记得,也不晓得她是否还安好。”周生思索着,道:“你说的可是眉头上有条疤痕的庆锡?”严风双眼亮了亮,道:“是她,是她,她现下如何了?”周生笑笑道:“她在战场上立了军功,如今有个校尉头衔,是正六品武官。”严风激动道:“真好,真好。庆锡姐自我入战场便对我很是照顾。”周生:“所以你替她挡了一箭。”严风疑惑道:“将军怎会知晓。”周生:“那天初初见你,我只略想起片段。后来琢磨了会,已完全忆起。你那时功夫已经很出众,并且作战冷静,孙将军本想提拔你的。”严风眼里露出了忧伤,“我愧对孙将军,”周生拍了下她的肩膀,“谁人不想建功立业,你在当时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严风点点头,“是啊,庆锡姐年龄比我还大些,家里有夫郎孩子,若她出点事,一家人都过不下去。我赖好还能自力更生,虽说没了条胳膊,功夫还是不弱的。”严风这几年没了胳膊,收养孤儿,为了养家糊口被迫落草为寇,过的还是辛苦。却也不后悔当日的义举,周生赞赏道:“好女儿何患不能再创家业,你有一身铁骨,这就是你的资本。”严风的心被狠狠撞击着,她曾无数次回到了那个战场,问自己是否还会救庆锡,每一次她的决定都是,会的。日子过不下去时,她会动摇也难免后悔,可最终的决定不会变。多年来的彷徨与坚定在一句话下拍板,她的心剧烈的颤抖,眼眶泛红,赶忙转身擦去眼角的湿润,回身抱歉地朝周生笑笑:“一大把年纪变得容易感动了。让周将军见笑。”
“饭来喽~”严桐左手端着盘西红柿炒鸡蛋,右手端着盘辣椒炒肉,上面还垒了碗米饭,走上前来,严风接过最上面的米饭。摆好饭菜后,她不好意思笑笑:“只这两个菜倒显得寒酸,还望您不要介意。”周生笑笑道:“可比我们之前营里吃的好多了,有碗饭都算不错了。”严风感慨道:“是啊,那时候的日子是真苦,顿顿菜叶汤。可您那会才十来岁,倒比一众人都勤奋刻苦。我们起来准能看见你在练功夫,没人知道你几时醒的。”严风呵呵笑起来,嘴没了把控,“我们还拿两个铜板打赌,赌你每晚几时睡几时醒,最后没有能熬过你的,不了了之。”周生动筷子吃饭都利落而干脆,边吃边笑笑,严风好奇问道:“那会,您究竟几时起的?”“现在知道了也没人发你铜板。”周生停了停回她。严风摸摸后脑勺,“哈哈,我们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眼前只有打不完的仗和杀不完的人。”明明年纪比周生大些,可总感觉在她面前做什么都不好意思。周生摇摇头对她说:“所以拿我打趣。”严风又摸摸头笑笑,“哪敢啊。”周生吃完后擦擦嘴,道:“我晓得你们私下里还拿我别的事打趣。”
严风尴尬了,略有些不知所措,支吾着没说话。周生笑笑道:“比如,赌我什么时候去营里的……”额,严风脑门上开始冒汗了,赶忙说:“您慢用,我肚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桐儿,带周少尉去休息。” 话一落,一溜烟地走远了。严桐鄙视地看着自家干娘,真是丢脸,转头好奇地看着周生道:“您什么时候去的哪?她们谁赢了?”周生给她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严桐小心肝颤了颤,赶忙闭嘴将她请去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周生与严风用过饭食在寨子门口分别,严风抱拳说:“将军放心,我立即整顿人手与你汇合。”周生点点头,“我在县城里任捕快,你们都唤我周捕快吧。”严风赶忙应是,周生转身上马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