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深了,来光顾的人也少了,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地往家赶着。眼看着最后的客人摸摸嘴也扭身走去,周生利落地收拾着小摊。“请问,请问还有饭吗?”一道灵鸟般悦耳又害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生赶忙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这位头戴面纱的男子道:“有的有的,不过只剩下哨子面了,公子可要来一碗?”他仿佛更紧张了,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摆。小声地“嗯”了下赶忙垂头,好似僵在了那里。周生转身将面下锅,余光瞥见那公子慢慢擦拭着桌椅,无聊地猜测着他的身份,这么晚来吃面的原因。在给面加最后一次水时,周生和那直愣愣盯着她的男子视线相撞。那男子一下慌了手脚,脸红得窜到了脖颈上,不用透过面纱都知道他的紧张羞怯。周生好笑道:“我莫不是那洪水猛兽?把公子吓成这样。”那男子忙摆摆手镇定下来,怯怯回话:“不是不是,您怕不记得我了,我是那间画铺的老板。谢谢小姐当天仗义出手。”说完他站起来行了礼。周生回礼,继续笑道:“倒没什么大不了,公子年纪轻轻有一番自己的事业,真是男子中的翘楚。”他脸又红了红,快将头摇成个拨浪鼓,道:“不是什么大不了,只是恰巧天赋使然。”
周生看面好了,连忙捞了起来浇上哨子端给那位公子。走上前笑笑说:“趁热吃。你画的很好,不必谦虚。”男子又羞红了脸,呐呐的拿着筷子有点愣。周生看着他道:“我去后面洗碗,有什么事叫我。”说完便转身走了。男子咬了咬唇,将面纱取下,边吃边偷看周生忙碌的背影。周生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又不好回身直视人家的脸,动作有些略显僵硬。不过听着他吃饭也是一种享受,规律性小口小口地嚼着,每一下都嚼地认真且香。
待他吃完饭戴好面纱,周生回身收钱找零,快速地收拾着摊子。那男子不知为何,交了钱后还杵在那不走。面摊收拾好后,周生推着准备走。看着夜色这么晚了他一个小公子还呆着不动,周生问道:“不知公子可遇上难事了?为何这么晚还不回家?”那男子动了动,支支吾吾地说:“倒没遇上什么事,只是晚上路黑,我,我有点怕。”周生看着他涨红的脸,笑笑想到,这位公子估计自己都被自己这不打草稿的谎话羞着了。她说:“公子前面带路,我送你回去。”那男子作揖表示感谢:“谢谢周捕快相送。”周生推着车边走边说:“你也晓得我?”男子急急道:“那当然,你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全城了。快嘴们编出来个谪仙力战妖尼的故事,说的也很精彩。而且,咋们在画店之前就见过的。”听着这黄鹂般的清脆声周生笑笑道:“什么时候?”男子道:“我是,赵捕头家的公子。咋们在桂花大会上见过一面。”周生顿住脚步,疑惑道:“赵捕头的公子?你娘敢放心你这么晚出来?”他闪了闪双眼,磕磕巴巴解释说:“娘和爹去山上看姥姥去了,我没去。正好肚子饿,就出来找吃的。”周生笑笑道:“赵捕头家听说在南街上,你怎么找到这了?”他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那是正门,后院刚好在去西城的路上,离这很近的。”周生想了想道:“你一个男子,这么晚出来还是会有危险,下次出门注意时间。若遇到坏人,就是赵捕头也救不了你。”
很快他们就到了赵捕头家的后门,后院旁的这条小巷是周生下值时喜欢抄的近道。周生停下车,说“周公子快快回家吧。”那公子扭了扭身子想说什么,结果一个字没蹦出来跺了下脚跑了。周生看着他落跑的身影,哪还能找着当日画店老板的勇气。也不知道赵捕头怎么治家的,这么宝贝的儿子让他大晚上出来找吃的身边也没个随从。此刻在家已经熟睡的赵捕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怕吵醒夫郎,赶忙用被子捂着嘴。顺了顺气,刚想躺好继续睡觉。可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感觉家里像是进了贼一样,她立刻警觉起来,屏气凝神听着门外的声音。像是从儿子那传来的,赵捕头简直要挑起来。可没一会声音就静了,想想儿子赵环偶尔晚上也会起来画画,而且县城这两年治安森严,谁人敢进她赵捕头家里?赵捕头抿了下嘴,意识开始涣散,不一会又睡过去了。
周生回到家,父母早已安眠,她也快速洗洗睡了。这一夜有人好眠有人失眠。赵环还抱着被子激动呢,正一遍遍地回味着两人的互动。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间欣喜又突然间忧伤。他苦恼着最后没打招呼就跑进门会不会有点鲁莽,会不会失礼,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个温柔的小郎君。哎,赵环今夜注定无眠,除了发疼的脑壳,他的胃也在叫嚣着,吃太多东西了涨的消化不良。
天还没亮,周生按时起来打拳,周父李母也忙活了开。今天衙门原不用周生去,可因为东村一家人办喜事出了岔子,双方家庭闹闹哄哄。赵捕头带着陈遇、陈远并王小虎去了。他们走时派王小虎来赵家面摊传话,话音没落王小虎就赶忙跑走了。
周生洗洗手拾掇了下自己就去上值了。衙门里李大牛无聊地坐着,她也想去的,可被鄙视了一番功夫不到位,众人撇下她走了。明明她和王小虎差不了多少的,她们肯定心里在嘲笑自己长得矮,被人群淹没了都找不着。李大牛忧郁着活像个怨妇,看见周生来了赶忙拉着她吐槽自己早上受的那口恶气。周生好笑道:“留你在这躲清闲,你倒埋怨上了。”李大牛咆哮:“她们明明就是看不起我。”突然间她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是谁,一下子瑟瑟住口。周生懒得理她,在县衙翻出本书细细读起来。李大牛更无聊了,王小虎和她赖好志趣相投,都爱八卦瞎聊。周生这一身书卷气,直把李大牛甩出不知道多远。李大牛咳了咳,道:“今早赵捕头来上值,好像又有点心事,八成跟她宝贝儿子有关。陈遇贴心伺候着也没得到啥有用消息。赵捕头只说了个积食、没睡好啥的。”
周生听到这,扭头看着李大牛:“赵捕头家公子怎么了?”李大牛重复着:“积食,没睡好。”又加了句:“你咋像陈遇一样这么紧张的追问。”周生想着昨晚那公子,原来他没说慌,他是赵捕头的儿子;可他又说谎了,他似乎隐瞒了些细节。周生没理她,问道:“如果一位公子欺骗你,是因为什么呢?”李大牛道:“我觉得吧,男人既然愿意骗你,证明你肯定有价值。就像我夫郎,每当我拿月例,他就拐着弯地骗我说谁谁得了个好看的胭脂,我能咋弄,只能掏钱买着。”周生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价值,看着她思索的样子,李大牛猜测着:“有哪家的小相公,骗你了?他是不是已婚说自己未婚,或者走到你面前装晕直接倒在了你的怀里,或者……”周生看着她贼亮的双眼,强行制止了她的猜测,道:“你脑子里一天天装的什么?只不过是一位良家公子明明不饿却说要吃面,给积食了。”
李大牛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光,可太快了她没抓住,苦苦挠着头发也没想起那一瞬间的恍然猜测。周生看着她抓狂样说:“不至于吧,想不起来就别说了。”李大牛忙道:“别别,这个小相公八成是喜欢你。他骗你是为了多和你呆会,这小把戏我夫郎都用烂了。再说,他要是喜欢你,晚上乐地肯定睡不着。”周生还没回味过来,李大牛狠狠排向她的肩膀,大声说:“等等,积食,睡不好。这不是赵捕头家公子的情况吗?”她恍然大悟“哦”,“哦哦,我知道了,你说的公子可是赵公子?”她兴奋的叽叽喳喳。衙门办案的人总能很快嗅到某种敏感的气息。
“李大牛,你说啥呢,这么兴奋。光听你咋咋呼呼的。”门外进来一行四人,赵捕头打头问道。李大牛猛地吸气闭嘴,她要是敢将她的猜测嚷嚷出来,赵捕头第一个饶不了她。陈遇肯定会来帮忙,没准周生只会看好戏,她那个没开窍的木头。
赵捕头看她贼贼地咕噜眼睛,问:“你说啥积食,睡不好,然后呢。”跟自家儿子情况一样,她上心地追问着。李大牛哎哟一声赶忙回答:“这不我夫郎怀着了么,爱积食,夜里睡眠不好。”众人关心了下她夫郎的情况,该下值的都准备撤了。周生没明白那少年喜欢自己什么?摸摸脑袋也出衙门准备回家了。李大牛看着周生没反应就走了,在心里唾弃着她空有一张迷人的脸和出众的身手,却没有一颗懂男人的心。接着她又看了看因为值班不能离开的陈遇。陈遇眯着眼睛道:“你那眼神怎么怪怪的?大牛姐今天心里藏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李大牛赶紧压下心里的震惊,表现得若无其事道:“哪有,你一天竟瞎想。”摆摆手赶紧走了,心想陈遇这聪明劲咋就搞不定赵大公子呢,别人的心事倒是一猜一个准。
陈遇看着她掩饰着惊讶跑走,直觉这个秘密是关于自己的。可李大牛一天就爱八卦,没准有自己的一条,也无甚大事。陈遇和赵捕头值班,陈远追着周生去了。
“哎,我说周生,你回来就两点一线无不无聊啊。走,姐姐带你去逛逛街,看看咋们县城的大好风光。”陈远明明年纪没有周生大,却强装做老大姐,甚是滑稽。周生原也无聊,正好随她一道可以熟悉熟悉自小生活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