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昨晚同母亲的对话，飘荡的心落在地上，捏捏衣角开口道：“你，你嫌弃跛脚的人吗。”周生笑笑道：“跛脚有什么，我见过太多身体更为残疾的人，她们依然乐观坚强，不比任何人差。”赵环眼角湿了湿，又忍不住说：“我，我脚有残疾。”说完紧张地盯着周生，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没想到她只是了然地笑笑，没什么反应。赵环急忙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那天在画店我没承认的。”周生看着他这么着急，解释道：“实际我第一次见你就发觉了，那晚桂花大会，你虽然穿了特制的鞋子，走路同旁人一样。可我发现你偶尔会顿一下，所以感觉到了你脚可能有些不方便。”赵环听的都呆了，他说：“除了我父母、姥姥，就没人知道的。我一直穿着特制的鞋子，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周生笑笑没作答，实际她的眼睛足够毒辣，作战时但凡对手露出一丝马脚，都会被她当成重点攻击，何况走路这么平常的动作。赵环好奇地问道：“既然你能很快看出我脚的情况，为什么没认出我来呢。”周生向他抱拳道：“非礼勿视，在下也该走了，再见，赵公子。”

话一落她翻身出墙，赵环还在原地愣愣得看着她的身影。不知道该为她的没反应而伤心还是该为她送的东西开心，他紧紧地捏着那个别致的铜铃。

周生照例去周家面摊帮忙，中途休息时将她的行程告诉了二老。好容易收了摊，影卫向她发出暗号。她借口走开，让父母先回去。周生走到个僻静的角落，影卫闪身至她面前，下跪行礼“将军”。周生点点头，问道：“可有什么发现？”影卫答道：“梅家主明天即将运出城的是批黄货，大概十万两，是知府在盐商处获的利润。”周生沉吟片刻道：“梅家主的底细可清楚？”影卫忙叩首道：“小的们无能，梅府高手警惕性强，冒进试探怕打草惊蛇。尚不清楚她的来路，但梅家主同江湖中人走的很近。”周生默了会道：“派往调查知府和盐商的人可有情报。”影卫从怀中掏出本名单递给周生答道：“知府得知女皇彻查国库，便急忙向盐商讨要钱财，顾一拿到了知府即将上下打点的名单。”周生快速翻看完后心下一沉，“这名单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顾一现下如何了？”影卫忙说：“自她送来名单后尚无联系。”周生左手拇指摩擦着食指，深思了会，“盐商处探查的如何？”影卫道：“盐商也听闻了京城的风吹草动，雇佣了几个江湖中人。顾二顾三正乔装打扮混进了盐商府邸，目前无消息传出。”周生“嗯”了下说：“梅府这暂时不留人我自去打探，你们去支援顾一。”“是。”影卫行礼后闪身消失。

梅家主府上，管家冯拴匆匆上前凑近家主身旁耳语片刻，梅家主目光微动点点头，冯拴退下。

卯时没到，周生收拾了两件衣服装在包袱中，背着出门了。走到大街上，她吹了个尖锐的口哨。不一会，远远地看见马儿扬着蹄子欢快地向她跑来，到跟前赶忙刹住脚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她笑笑摸摸它的头，一个借力跃上了马背。一人一马向东城门奔去。

待她到达城门口，冯拴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准备就绪。十万两的黄货分了十几辆车，车上都是实木箱子，每辆车上都配备四个人看守，前后各分配两人。每辆车旁都有骑马穿甲的女战士模样的人守着。冯拴笑着迎上周生，递给她包装精致的干粮，两人寒暄几句就上路了。

县城距离省城大概六百里地，一个人快马加鞭一天一宿就能到。但她们驮着重物不能疾行，只能稳稳当当地走，路程长，况且晚上还需要休息。这么算下来，这趟行程到达省城都得十天左右。这批货相当重要，仅看每个车上配备的四个小兵那紧张戒备的神情，都让路人不免猜测一番。

一行人中途路过几个县城小镇，冯拴负责采买些吃食，大家能喝口热汤喘口气。路过两山之间夹道时最难走，既陡峭又泥泞，还让人不免警觉树丛中可能潜伏的危险。十几辆车咕噜噜地向前走着，冯拴来来回回在车队中巡视。周生赶马在车队前打量着山上的小屋或看向四周，全然不似身后一队人马那般紧张。

她们就这么稳当当地走过了三个县城两个小镇，时间也过去了六天半，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后应该可以到达省城。现在夕阳西下，周生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突然，她感到右方山坡上传来稀稀拉拉的响动，似乎有人悄悄潜藏在那里。她暗中观察着山坡上的动作，慢慢打马前行，在心中做着估算。

还没走到夹道的一半，山坡上的人大喊着“啊~”飞速向山下冲，山谷间响起阵阵咆哮的吼声。瞬间，车队的马也跟着惊慌起来，高翘起前蹄。好在每个车配备的马夫技术精湛，很快驾驭好躁动的马匹。此时如果想冲出夹道，前方有大半路程，后退的速度也比不上土匪冲下来的速度。周生抬手示意车队停下，车队很快进入防御模式。每辆车上的四个人从车底取出盾牌弓箭，两人防两人攻的应对方式。骑马的领队也抽出了身后背着的利剑，警觉地看着冲下来的大群土匪。冯拴在马上正襟危坐，拉紧缰绳，一手摸向腰间的软剑。

很快土匪冲到了夹道边缘，放眼望去大概百余人的样子。一名身材不很高甚至有些矮小的女人拿着把大锤子气势汹汹地走到车队前。她长吸口气，说话声如洪钟，“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周生不耐烦地打断道：“直接说你们的要求，我们赶时间。”小个女人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极难受，何况她还是高高抬着头仰视周生，简直气绝。她轮着大锤子就要砸向周生的马，周生从怀中捻起颗珠子弹向她，她瞬间被撂倒在一边草丛中。

还在观望等着小个女人回话的土匪们惊呆了，她们不敢相信还有此等猖狂之徒，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有个清瘦的高个女人让大家别冲动，她理理衣服向周生走去。走到马前，她先抱抱拳行个礼，才看着周生开口道：“这位姑娘功夫委实了得，您看，我们也只想混口饭吃，不如咋们做个交易，不需要两败俱伤，何况你们后面还有行程要走。”

周生噬笑了下，她这个计策或许对别人有用，硬的不行来软的。可看着她们松散的行动，周生已经在心中估摸出了她们的作战实力。周生没反应，只淡淡的看着她，高个女人也要恼了，还不待她出手。“桐儿，”高声呼唤，打断了她酝酿在手中的毒针。这时，草丛中急忙走出一位中年女人，她看向周生，抱抱拳说道：“好久不见，周少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在押镖。”周生眯起眼睛打量着中年女人，她的眼前闪出个场景。

中年女人解释道：“我曾是你手底下的一名战士，名唤严风。可能周少尉不记得了。”周生说道：“我记得你，你不是中箭后回乡了吗？”女人听到后有些激动，赶忙道：“是回乡了，可后面又陆续打了四五年的仗，我，”她后面的话不好说下去，改改口道：“周少尉，此生有幸还能见到你，可否请你到我寨里坐坐。前面的路段很安全，都是我们的姐妹。行程绝对不会耽误。”她向周生抱拳鞠躬。

冯拴听到打马上前，说：“这可不行，周捕快是我们家主花银子顾下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你本就是个土匪，又怎能相信你的话。万一她走了出事怎么办，谁能负担得起。”被唤作“桐儿”的女子听着很生气，口气冲冲地道：“我们都不打算动手了，你还想怎样，只让周少尉走一遭你们能少的了什么？”冯拴还待再说什么，周生抬抬手示意她安静，说道：“抱歉，我的职责所在，就是安全地将这镖押到地方，它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如今到了关键地点，我不便走远。”中年女人会意，还是恳切道：“可否请周少尉移步，我们跟在车队后方便可。我会派人马在前面保驾。”周生考虑了下点点头，策马扬鞭向车队后方走去。道路旁草丛中，一名土匪牵着匹马递给中年女人，她跃起上马，“驾”打马向周生跑去。

留下的冯拴也想跟去听听，但桐儿姑娘堵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放心这些土匪便留在了前面。一行人拾掇下又整装上路。中年女人跟着周生到车队后方，她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不知周将军在押镖，小人冒犯了。”周生唤她起来，“刚不是还在喊少尉。”严风不好意思摸摸头道：“看她们似乎不是您的部下，想着您可能不方便，只试探地唤了您少尉。仗打完有姐妹回来，向我提起了您，真是厉害啊。五天破三座城直接打到了敌方的老巢，着实让人钦佩。可恨我这胳膊不听使唤，不然也想跟您再打三五年。”周生笑了下，说道：“打仗的时候国家动乱，你为了糊口落草为寇尚可以理解，如今天下太平，为何还做这行当。”严风叹口气道：“小的也不想，可手下聚集了一帮姐妹，她们大都是打仗时流落的孤儿。我教她们习武，却教不会她们怎样在社会上生存。连我自己都因胳膊受过伤而无法谋生，又如何教的了她们呢。偶尔碰上过路的富人，打劫点油水也够我们过活了，我们不会去伤害无辜幼小。”周生点点头道：“这险中求财的活计，是决计不会长远的。”严风赶忙道：“小的知道，可，又能怎么办呢。这么多人在等着吃饭。”

周生考虑了会道：“你若立志转行，我可以给你安派活计，做不做得来全看你的本事。”严风感激的道：“谢周将军，小的早不想做这行了。有土匪的名头，姐妹们进城没得活做，才一直这么半吊子撑着的。”周生点点头，：“我会安派人同你接洽，你等消息吧。”严风直直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谢周将军。”

周生打马追上车队，严风的手下也相继撤去，冯栓眼睛一直飘着周生。像在打什么鬼主意，支吾道：“刚那个土匪头子好像挺怕你，我看着都给你跪下了。你在军队都当少尉了怎么又回县城当个小小捕快？”看着她眼放贼光，周生笑笑道：“部队不是好混的，刚那名唤严风的战士不都落草为寇了。回乡也只有几两银子傍身，能做得了什么，我还能做个小捕快，每月领月银，生活还过的去。”冯拴半信半疑，也没说什么了。

三天后一行车队进了省城，刚过城门，就有着装严整的人过来交接。冯拴打发走了周生，自己跟着接货的人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