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内一片黑暗,楠玉猛然从床上坐起,修长的手遮上眼睛,回想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空白的脑海开始浮现出一些记忆。
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左胸的伤口已经好了,心上被一层金色的极薄的东西包裹住,他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
那个虫子哪去了,他之前虽昏迷,却隐约总能听到她絮絮叨叨,她应该照顾了自己一段时候,心里不免对她高看一眼。
借着月霜爬起床来,门外那个府医还在守着,正坐在门墩头一点一点打着盹,楠玉觉得这个府医太烦人了,整个下午不停在自己身上来回探病,不是把脉就是摸额头。
做出个随身的结界屏蔽自己的身形动作,他大喇喇推开门,夏天的夜空总是格外好看,夜间的风也凉爽得带着夜间盛放草木的幽幽香气,让他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借着缎亮如水的月霜,楠玉准备去找一下卿一,路上顺手抓了个巡夜的小仆从,摄了小仆从心神,把他拉进结界,两人边聊边来到留韶馆,留韶馆外并没有留人查看。
“吱呀~”
楠玉一个响指送走小仆从,收起结界,推开卿一的屋门。
收敛起气息,悄悄靠近卿一床边,床里被窝显出个人形,他刚弯下身准备伸手去摇一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一只胳膊箍住他的下巴,再想动时,一柄极薄的利刃抵上了自己的颈间。
“不许动!”背后是卿一冷冷的厉声。
卿一方才迷迷糊糊间听到院里有动静,没来得及细细辨别,防卫的动作率先赶上意识,挥手做出个障目结界,迅速下床一个翻身上了房梁,将履朝化成短剑紧执在手中。
“本君不动。”楠玉保持弯腰的姿势,停住伸出准备摇床里人的手,自嘲地一笑,自己的本事,真是越发不济了,“本君送你的剑,你拿来抵着本君的脖子?”
这一声“本君”激得卿一一个激灵,急忙松开手收起结界和履朝剑:“啊,这大半夜的,我还当是哪个采花小贼、江洋大盗的,原来是神君,倒吓了我一跳。”
月光澄亮,从窗户照进来映得房间内微白。
楠玉理了理衣领子,悠闲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哪个小贼大盗敢这么明目张胆推门进来还发出声音,当真学艺不精。”
感觉出她已经收回障目结界,掀开被子见里面是个长形的枕头,嘴里又赞她:“障目的法术学得倒是不错,连本君都骗过了。”
短暂的清醒过后,不舒服的迷糊感又上了头来,卿一勉强得意笑着,不让楠玉看出不适:“那可不,我一向聪明机智,学什么都快得很!”
“尤其障目这种骗人的法术学得格外快?”月光下楠玉晶亮的眸子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哪有啊,我别的学得也很快,”卿一手背在身后掐住腰间,强打起精神,“我剑法也比之前精进了不少的!神君不信的话,我练给你瞧?”
说着就势拿起剑,当着楠玉的面给他比划几下。
楠玉端详着她明显体力不支的动作,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拽过床边坐下,不等卿一反应,手抚上她的额头,滚热的感觉传递到手心。
“你发烧了,”楠玉微微皱眉,化出清凉的仙气探入她的体内,“还中了毒?”
卿一拍下他的手,冲着他嬉皮笑脸:“这不是没事了么?”
楠玉懒得搭理她,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蒙上:“发烧了就好好睡着。”
卿一扒拉着被子钻出个头,侧身看着坐在床边的楠玉,细声关心他:“神君不是也中毒了么,可好些了?”
楠玉觉得自己真是个乌鸦嘴,之前为了博人家关心,骗人家自己中毒了,这不报应接着就来了,这个陆虺,他是早晚要去杀了的,闷闷回了她:“许是好了,倒是你怎么会中毒了?”
卿一将白蝎的事从头到尾与他细细说了,将自己如何与那白蝎搏斗的部分故意夸大,好让楠玉忽略自己中毒这个事儿,自己头一回的单独打斗,不能因为最后中毒而失了精彩。
楠玉歪着头一字不漏听完,这虫子也是为了他,才落得这般模样,心头一暖,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嘴上自然不吝啬夸奖她:“你做得很好!”
“就这样?”卿一觉得楠玉这夸奖有些敷衍,他其实还可以多夸一些的。
楠玉却觉得这是他夸人的极致了,简短又有力,不过既然她觉得不大称心,自己也不妨再多说几句,用着极诚恳的语气:
“你做得很好,你那招蜻蜓点水的剑式用得不错,反应也很快,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做不到你般,本君觉得你这次自己干架能打出这样,没愧对本君教了你那么久……这样行了么?”
卿一受宠若惊,她从来不曾得过楠玉这么一大段、听上去还过分真心诚意的夸奖,心里头一高兴,身上就舒服很多,身上一舒服,她就失了困盹的感觉。
侧过身让自己卧得舒服些,默了一会儿问楠玉:“神君可晓得这里是何处?”
“本君方才来时路上,摄了个仆人的心魂,问出这里是无妄乡的白草城。”
“神君可听过抑或者……来过此处?”
楠玉已探到她体内尚未渡化的解毒丹,一面帮她渡化,一面同她对话:“不曾听过,也未曾来过。听你的描述,最后那个一男一女,男的是此城的少城主,名唤缝目,女的是老城主唯一的女儿,名唤花狸。”
卿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下着定论:“他们多半应该不是坏人吧……”
楠玉瞧见了她的动作,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端来递给她:“何以见得?”
卿一半坐起身,接过茶水道了声谢,咕咚咕咚灌下,擦了擦嘴角道:
“神君被陆虺咬了中毒昏迷后,那个逐参将军送我们到了旁边的英鞮山,山前他曾对我说,战场这头个个想保神君的命,战场那头个个想要神君的命,我们在战场这头。”
楠玉挑眉揶揄她:“你后面也中毒昏迷了,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战场哪头呢。”
卿一听出他揶揄的语气,白了他一眼:“欸,逐参都那么肯定了,况且神君和我现在不是也无大碍了么,凡事咱们得往好处想想,你说是不是?”
楠玉觉得跟卿一讲话实在有趣,刚想继续顶她,院门传来被人打开的声音,虽然声音极微小,却挡不过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