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黑沉的夜色隐藏踪迹,大风隐藏了嘶嘶的声音,一条条细长光滑的生物潜行在黄沙下面,从四面八方迅速游近结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也令楠玉差些没反应过来。
赶紧念诀将脚下的结界补全,有条小蛇恰恰从他们脚前钻出,被将将关闭的结界夹断了头,尖小的蛇头“嗤”一声滚落,暗绿色血液涌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在结界里弥漫碰撞,差点撞吐卿一的胃,她扯出另一只袖子捂住了楠玉的口鼻。
密密麻麻的长蛇“滋滋滋”吐着蛇信子争先恐后地爬上结界,蛇尾“叩叩叩”甩打着结界,企图能打出个缝隙好钻进去。
卿一透过结界柔和的银光,看到了由于用力过猛导致甩伤,受伤的蛇尾流出墨绿色、粘稠拉丝的体液。
恶臭让楠玉眉头蹙得老高,拍下卿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双手聚集起空中的水汽,化出一朵纯白的仙云,拎着卿一的脖领子跳上去,还不忘一个挥手甩出个诀炸死蛇群,大片死蛇刺鼻的腐臭味道差点让卿一厥过去。
“神君,这味道颇上头啊!”即使袖子叠几层捂住口鼻,依然挡不住这浓郁的味道。
楠玉解下腰间挂的香囊,掏出里面的叶子递给她:“含着这个,你该熟悉得很。”
卿一接过来,还是原来的手感,还是熟悉的味道,可不就是她以前在神君府吃的楠木树叶子么,压在舌下,一瞬唇齿含香。
卿一见楠玉只给她,自己却没用,肃然起敬夸赞了一句:“神君不用?楠木如此抗臭啊!”
楠玉懒懒斜蔑了她一眼,仔细嗅着由远及近的尸臭味道,判断那个臭东西还有多久能到,闭眸调侃她:“你要本君含着本君的本体?本君割下你的肉做成肉干给你含着?”
“嘿嘿嘿,那倒大可不必。”
来了——老远处袭来浓恶的尸臭,纵使卿一含着楠木叶,也还能闻到隐约的味道,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楠玉,楠玉板着脸神色严峻。
沙尘朦胧中,一个庞大滴溜溜圆的身躯风风火火破风游来,可能是由于过重差点刹不住脚,卿一只当是来了头大猪,近来了才看得出,那是条九头蛇。
虽是个蛇,九个蛇面却是人脸,面相一个个端得是不辨雌雄、妖孽无双,清一水儿的阴柔美男子;项上顶着九头中最大的头,余下八个头从肩背处对称生出。
上半身还是人体模样,一身虬结隆起的肌肉,遍体疤痕,夜里也能看出油光发亮的皮肤;肚脐向下是蛇的样子,层叠的蛇鳞泛着绿幽幽的惨光,停下时蛇体盘成一圈一圈,托起高大的身躯,破败灯笼大小似的凄红眼睛,竖起细长的深黑瞳孔俯视着仙云上两个小人。
楠玉将仙云分出一小块给卿一单独站着,给她做了个随身的护体,沉声警告她:“一会儿放机灵点,抽着机会就跑,不用管本君。”
跑是不可能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跑的,但是现下为了避免和楠玉的口舌之争,嘴上要先答应下来:“好啊。”
“你二人,报上名号!”难听似猪鼾的声音,像吸附了大量黄沙的浓痰,卡在喉咙眼儿里,随着呼吸上上下下咳不出来。
楠玉升高了云头,与蛇头平视,眼尾微瞄卿一,暗示她报上自己的名号,卿一接收到这个傲娇的示意,使劲咳嗽了下清清嗓子,一开嗓一阵风沙扑过来,虽有护体,她还是下意识做出正常人的反应,结果好端端一句“楠玉神君”就变成了:“楠——呸!玉神君!”
八个蛇头正为着该怎么处置这两人疯狂地撕咬争吵,吵闹混杂尖啸的风,让卿一这一吼,落到陆虺耳朵里就变成了……
“拿佩柚神君?”这个名字,属实难听得让陆虺意想不到,他不能容忍这么难听的名字侮辱他的耳朵,“你根基尚浅,胆子却忒大!不过是这几十万年才化出的神,就敢带人擅闯无妄乡!”
楠玉无奈扶额,算了算了,自己的场子,还是得靠自己找回来,用了法术传声:“何方臭物,是何乡村僻壤所出,如此急忙奔走,是炸了茅厕,被人撵到这里的么。”
这东西骂他、贬低他,他断不能愧对人家给他的“小心眼”的名头,特意将“炸了茅厕”几个字做了个回声的效果,四个字悠悠远远重复着。
八个蛇头顿时停住争吵,他们才不会在这种场合落了自家威风,口径一致,冲楠玉齐齐大吼:“无妄乡陆虺大人!你这腌臜小子,竟敢骂我们陆虺大人!”
“本君瞧你脸忒大,怎的不叫陆虺大脸,还是个九头的,莫不是共工属臣相柳的后代么,怎么沦落成沙场里一条靠吃死物为生的小蛇。”
楠玉咄咄逼蛇,这一身浓重的尸臭熏得他恶心,一身油光水滑的皮肤看得他反胃,这东西死物没吃万把年也有千把年了。
左二的头吐出刚才争吵时被打落的一颗毒牙,撑起尖细的太监嗓:“死物有什么关系,今日这不是来了你两个活物,你这白面模样奶生生的小神君,想必清水蒸煮味道就不错。”
“哈哈哈哈哈……”卿一直接笑出声,她觉得她私下里夸楠玉一句小白脸,就已经是对楠玉“神君”这个身份的一个亵渎,楠玉白面归白面,奶生生是真的当不起。
过于愉悦的笑声,硬生生吸引来楠玉阴恻恻的视线和九个蛇头含着兴趣打量的视线。
“咳……我不应该笑是不是……”卿一尴尬地抹抹嘴,摸了摸脑袋,垂头悻悻引着云,小心翼翼准备往楠玉身后退,她还没忘记,她刚才没喊好楠玉的名号,这太丢脸了!
右三的头吐出舌头舔了舔涎水:“这个虫子肥美多汁,热油煎炸应该不错!”
陆虺伸手撅断左二和右三的脖子拐到背后,扯嗓嘶哑怒吼道:“闭嘴!这是外来的尤物,你们这些粗蛇过于粗鄙,就晓得吃!”
又转了低一些的调子,细长的瞳孔溢出谄涎的光盯住楠玉和卿一:“莫不是忘了本大人还有两个头缺夫人么,恰好一个好龙阳之风,一个好驭兽之风,你二人……从是不从?”
最下面左四和右四听到这句话,徐徐抬起无精打采的脑袋,无神的眼睛里渐渐闪出欣喜的精光,激动得上上下下晃动颈子,嘶嘶吐舌。
这种时候,卿一可以忍受自己被侮辱,但是楠玉被侮辱,那她不能忍,于是歪歪斜斜引着云冲到楠玉前头:“从从从!还真是从了你个头!”
“自然是从了本大人的头,你这般说,是愿意了!”陆虺惊喜万分,他万万想不到,今夜只是照常出来在战场上寻死物吃,这会儿,还能白捡个夫人,伸手就要向卿一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