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嘣”一声绷直，青光乍现，水蓝色携着青碧色的身影瞬间似轻燕飞出，踏破虚空，腾转移挪间衣袂翩跹。

手腕转动带起长剑，刹那已经挽出数朵剑花，齐齐指着爰溱树而去，楠玉一个挥袖，打出个银色的结界，原本被凌厉剑气割下飘摇的树叶，霎时在空中静止不动。

运劲凌波点踏落水花瓣和空中碎叶，青蓝衣角纠缠在一起。劈点抹挑，身形轻健矫捷似鸿雁游龙；剑如飞风，青白剑光丝丝破空。刚烈时有射日劈山之强势，温柔时有婀娜无骨之柳姿——这一套履朝剑法，至刚至柔。

一剑舞罢，翩翩落回船里，鞋尖未沾惹一滴水，楠玉以前看书就见过说女子身上有体香，此时卿一身上糯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多呼吸了几下。

卿一有些气喘，尽管是楠玉带着她走这些剑招。楠玉也不急，渡了仙气给她就撤了手，静静等着卿一气息恢复如常。

“这个，怎么收回，有剑鞘么？”卿一晃着再次软趴趴的剑，这个剑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楠玉转了转手腕，他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用兵器，刚才一片飞叶划到他的眉尾，划伤引起的不快心情让他的语气带上懒懒的味道：“懒得做鞘，不过本君做了个机关。”

拿过剑柄，在剑柄尾按下个机关，雕着凰羽格纹的剑柄一下变成几节散开，中间红绳串联，下面挂着个雕了螭龙纹的绿瑗，搭着个红穗儿。

“解下腰带。”

“嗯？”看着楠玉拎着软剑，小步小步向前，卿一瞪着楠玉的动作，一脸戒备，也小步小步向后，“为……为什么？”

“莫要废话，解下就是。”

“本君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解下腰带。”

“你再退后——”就要掉下去了。

楠玉细眯了下眼，眼里精光闪现，嘴角噙着笑，说一句就往前上一步，最后一句话音还未讲完，卿一右脚已经踏空，整个身子仰倒下去。

楠玉一个大踏步，上去钳住卿一的腰带，拽正了她的身体，手上顺势用力扯断了腰带，卿一一个没稳住，一下歪进楠玉怀里。

“唔……”头顶撞到楠玉的下巴，有些痛。

腰带上嵌着的珍珠粒儿散落，“嗵嗵嗵~”落到木舟上，又被弹至水泽里发出“咚咚咚~”的好听声音，补上了卿一漏跳的心拍。

迅速撤步离开楠玉，卿一面色潮红：“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楠玉没答话，再次上前，将软剑抹去了锋刃，变成个细长精美的腰带，圈在卿一的腰间，随后微微俯身。

看着楠玉近在咫尺认真的脸，卿一才细细打量起楠玉，细致如瓷的面庞，英挺的剑眉斜飞，眉头此时蹙起一些；一双星眸桃花眼蕴着宇宙辰星，睫毛微翘跟个小刷子似的，随着眨眼不停抖动；鼻子也好看，挺直端庄，仰月唇唇瓣有些薄，不笑的时候嘴角也稍稍翘起，像九天的弯钩月。

注意到他眉间有个细小的伤口，已经渗出小血珠，卿一掏出手绢沾了沾。

楠玉顿了一下，继续手里的动作，他不怎么为别人穿戴，几次都未将暗扣扣进合适的地方，嘴里还在不停嘟囔。

“紧么？”“这样合适么？”“舒服么？”

虽是正儿八经的语气，卿一却怎么想怎么不干净：“我……我自己来？”

“好。”楠玉实在搞不来女儿家这些事，将腰带塞到卿一手里。

卿一三下五除二系上软剑腰带，开始跟楠玉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她抬起头，晾着潮红渐褪的脸，揶揄道：“神君不是中毒了么，还好厉害呢！”

“中毒了，又不是殁了。”

楠玉伸出温热的手掌覆住卿一的眼睛，准备带她回紫阳宫，走前幽幽来了一句：“这个软剑，其实可以直接系在腰带外的。”

所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吃着楠玉家的饭，卿一就会给他拍马屁，现在又拿了人家的剑，光嘴上拍拍马屁是不行了，实际行动也得跟上来。

楠玉心下其实是高兴的，这真是个双赢的法子，一来卿一高兴，二来卿一开始照顾他，携卿一一回到紫阳宫，卿一就屁颠屁颠窜去给他倒茶擦脸。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卿一的日常就变成了抄书、背诀、练功、跑腿，对于跑腿，楠玉的指令，自然不负所望地让卿一抓狂。

“你去浔水边取些水，再去籍冥的北辰宫取个茶饼，煮好茶后，将茶水放凉滤过，送去司药处，问司药拿了驱蝇的药，到驭兽阁交给澄心，再同澄心领着七周去禹河饮水。”

“你去……”

白干和澈目两个贴身侍奉楠玉的人，现有了卿一这么个跑腿的，整日整日闲闲地在卿一练功的地方瞎逛荡，楠玉美其名曰让他俩监督卿一。

“卿一，你将这个送去咀凉宫，找司礼要回昨日未批的折子。”

“好嘞~”半个多月艰难的洗礼，卿一差不多跑遍了整个天庭，本来自己就想到处逛逛，这下因为楠玉，直接逛了个遍。

咀凉宫离紫阳宫有些距离，接过司礼一小沓整理得齐齐的折子，反正楠玉不急，卿一也就拎着折子闲闲往回走。

离开咀凉宫不多久，迎面远远走来沉弱。

“卿一姑娘，”沉弱已然过来同她见礼，“我隐约想起来，我那位与你气韵颇似的故人，我在东海与她相见过。”

“东海？”卿一很喜欢沉弱这种有事就说事的讲话方式，“我一直听闻东海十分神秘，想来秘辛不少，沉弱神君可知道些什么秘事么？”

“东海除了龙族魔族两个大族，其他小族小群不计其数，秘事颇多，这你不当来问我。”

“那我当问谁？”

“嗯……”沉弱捏住手里的紫檀珠，垂眸略想了想，“首当天庭蕴纪阁。”

卿一细想着，楠玉府上那些书，她已经将绝大部分神族的记载浏览过一遍，至于东海那些族群，神君府上并没有那么多相关书籍。

梦里那片曼陀罗花海，在草木集里倒是有记载，那花只在东海下的八牡海底生长，世间独独那一片。

可是顺着这个独一无二的线索找下去，八牡海的地图上，只有依然灿烂馥郁的洁白花海，没有宫殿、没有断桥，连那棵茂然婆娑树都没有。婆娑树，那是去往冥界的通道，不会生长在八牡海。

而且正如沉弱所说，东海那边，族群实在太多了，八牡海更甚。她当初在神君府，只大略翻了翻主要两个大族龙族和魔族的通史、战争通纪。

除去上古过于玄幻的一系列大战，近来这几十万年里最大的战争，唯龙神魔三族大战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持续了整整三万年，单独成册的记录有厚厚几大本，看得她热血沸腾的。

“你要去蕴纪阁么？嗯？”沉弱下颌一点，面容平静，尾音软软的“嗯”如同春风拂过，温温柔柔的语气让人不好意思说出一个拒绝。

卿一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一沓折子，莞尔一笑，露出皓齿：“下次吧，我得先把折子送回紫阳宫。”

“我正要去蕴纪阁办点事。”沉弱喜欢讲起话来，暗暗里给人提示。

“那这折子——”卿一晓得了沉弱的意思，举起折子在眼前晃悠着。

此时正好一队小仙倌路过，沉弱召出最末尾的一个来，问清了是何宫何职去做何事：“你将这折子送去紫阳宫，回去就说是本君托你的事。”

“是。”小仙倌接过卿一的折子，恭敬地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