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狂沙止住,只有时不时的横风掠着战场,沙土随之打着旋儿呼啦啦来回追逐,掩埋死蛇的尸体,扫平方才的激荡,留下满目的疮痍。
陆虺带着剩余的小蛇退走,逐参下令整顿好军士,让另一个参将领着冥甲阴卫退下,留下苍茫的黄沙战场,他自引着卿一和楠玉去安全些的地方。
卿一驾着仙云默默跟住骷髅高马,时不时探着楠玉的心脉,楠玉早没了意识,呼吸微弱,若不是她还能摸到心脉顽强的跳动,还会以为他就这么去了。
方才战场上的一切她都听到了,她虽有很多东西想询问逐参,可是现在心绪如乱麻,楠玉这般让她没心情去管别的。
他是为了自己进的阵,为了自己受的伤,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身上只带了一些外伤药,她搜遍了楠玉全身才找到几个治内伤的小药瓶。
绞尽脑汁想着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医药知识,排出几颗她觉得还算温和的药丸服侍他吞下。
外伤不多,唯一这一处咬伤的伤口,已经被毒液腐蚀得焦黑,卿一把外伤药多洒了一些,扯下一块自己的里衣与楠玉包扎好。
天色近黎明,地平线悄悄伸出几线冉冉模糊的曙光,那方的云彩虽然还紫黑着,有一小半却有了转为紫红朝霞的趋势。
空气中水汽渐浓,习习微风也染上清冽草木香,拂得开眉头,吹得散愁绪,解得了心愁;有一些些朦胧缥缈的晨雾,仙云吸饱了雾水,又蹭过草尖枝头沾上露水,愈发重了些。
开始有几声宛转悠扬的鸟啼,马蹄踏黄沙地沉闷的“嗵嗵”声,也变成了踏青草地欢快的“咯吱”声——沙场的中心是黄茫茫的失望,后退是绿油油的希望。
逐参带着他们来到战场边缘,再往前走就是英鞮山,他过不去,只好下了马跪别,毕恭毕敬道:
“姑娘,冥甲阴卫只能出现在战场上,属下只能护送姑娘至此,剩下的路,要靠姑娘自己了。”
卿一跳下仙云福身道谢:“多谢逐参将军。”
“姑娘太客气了,属下应该做的。此方唤英鞮山,要去前面的城镇,必先过此山,山中无甚凶兽,姑娘尽可放心去。”逐参见着卿一眼底的青色,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再次说话,“请务必照顾好启疆大人!”
“请问将军,启疆大人是何人?”她早就有这个疑惑了,楠玉也说了他不是启疆,这逐参还一直认他作启疆。
“姑娘既有此疑问,等这位大人醒来再问吧。”
逐参语气平淡,他如何不知道这男子不是启疆大人,可是他们敬仰的启疆大人,已经上万年未曾召唤过他们;如今难得来了个可能与启疆大人有关系的人,他终于能喊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启疆是他们的神。
鬼知道他听到召逝印的时候,心情有多激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却透过肋骨看到草地,哦对了,自己就是鬼,自己没有心,嘿嘿。
卿一嘬着嘴琢磨逐参的话,他既说了让楠玉醒了自去问他,那么……慢慢问他:“将军的意思是,神君不会有性命之忧?”
“战场的这方,个个想保大人的命;战场的那方,个个想要大人的命。姑娘在战场的这方。”
得到逐参这个回复,卿一长呼一口气,心中石头落地,仍然担心,却因为这句话多了丝许放心,她不能让楠玉有事。
逐参回马退下,不耻地轻声冷笑,方才打斗时,这边观战的一小队人,猫在这儿像个耗子似的,不晓得看够了么;他们必然见到了这个神君用了启疆大人的法术,怎么可能不管这两个外来人呢。
楠玉虽然昏迷,可是眉头却因为不舒服紧紧蹙起,卿一自晓得晨间湿气过重,引得伤口疼痛令他难过,粗糙扎起裤脚、卷起袖子,急忙牵着仙云循着小路进了山。
在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她找到一个向阳、位置隐蔽山洞,一边夸赞楠玉不愧是神君,做的仙云竟然可以维持这么长时间,一边寻了些干燥的枯草树叶铺了个简略的草席。
卿一率先一屁股坐上去,伸手四处摸摸按按,柔软度还可以,随后起身将仙云引上来,仙云仿佛自己有意识,“噗”一声就没了,楠玉稳稳当当落到草席中间。
卿一抠出之前藏在身上的暗器,找出了小刀小剑之类的顺手家伙什儿,将剩下的重新归置好,去远处这里挖一点草,那里拽几片叶拖回洞口。
楠玉的呼吸渐趋平缓,伤口虽然骇人,却没有了继续腐蚀下去的意思,她简单做了个检查,楠玉的恢复能力让她震惊,但是仍然不适合山路颠簸。
饥肠辘辘……饥肠辘辘……到底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她刚才边砍草边心算,就没算清楚。
不止自己饿了,看到楠玉苍白干裂的嘴唇,卿一想着他也是很久未进水米了,于是决定去找点吃的。
来来回回、远远近近不断走着调整好洞口的遮掩,自觉得差不多了,满意地搓搓下巴,卿一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小刀,离开洞口,印象中来时路是听到有水声的。
捋着进山时的记忆,一边走一边观察山中的地形、果木,听到如珮环叮咚撞击的淙淙水声,咧开笑颜,三步并作两步紧着跑去。
见得一条斗折小溪水,聚起一方澄莹小潭汪,枕着青石卧着白水,四周一片蒲草漆树,清晨山风吹皱水面粼粼,树草倒影舞动,初阳洒上去似满池黄金碎玉。
起早的几只白鸟蹲在枝头聊天,窝成肥肥胖胖毛茸茸的几团,勾得卿一想知道他们拔了毛烤出来是何味道。
活水清澈见底,里头疏疏朗朗水草间,有几尾鱼懒洋洋聚在一起吐泡,清幽幽浮上几圈涟漪;鱼模样却生得怪异,鱼身蛇头,耳朵是马耳样子,细数有六只足。
卿一记起逐参说这是英鞮山,那这鱼就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冉遗鱼了,吃了会怎么来着……唔,是了,不做噩梦,趋祥辟邪,刚好够楠玉滋补滋补。
说干就干,卿一简单洗漱后,嘴上嘟哝着阿弥陀佛,用袖箭射下几只肥白鸟,挥小刀插住两尾冉遗鱼,拽了几根细长的草叶挂住鸟和鱼。
折了个光滑蒲扇大树叶接了一捧水,撅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乱晃;想起楠玉爱花,又顺手从地上随意抓了一把小野花。
乐呵呵哼着歌回了山洞,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的心情就不会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