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你在县里见过日本兵吗？”这时，老根叔把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慢吞吞的问。

“嗯。我在县里见过。”石小鱼点了点头说。

“东洋鬼子有多少人？他们是路过还是常住？”老根叔忧虑地问道。

“我在县里没看到几个。不过，他们似乎想赖在咱这里不走。我看到那些官老爷都低三下四地陪着他们呢。”石小鱼正色说。

老根叔再也没说话，而是又塞了一袋烟点着，眼睛盯着昏暗的煤油灯，不知道在想啥。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那些小伙子们沉默了一会儿，见老根叔不说话，忍不住好奇又开始问起来。

“小鱼哥，猴子说的对？日本人对中国人很好吗？”大家都着急的看着石小鱼。

“小鱼哥，既然你见过日本人，你吃过日本人的糖吗？”猴子脖子伸出老长，眼巴巴的盼着石小鱼给他证明。

“没有！”石小鱼老实的说。

“那，你见过日本人杀人吗？”又一个着急的问。

“也没有。”石小鱼摇了摇头。

“哦——难道山外传说的都是假了喽？”这些人都有些失望。

“你们不用打听日本人究竟对咱老百姓咋样。看看栓柱新娶的媳妇就知道了。”这时，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饱满，脑后梳着一根黝黑辫子的少女扯着银铃似的嗓子不屑的说。

她是老根叔的孙女耿小翠，和石小鱼同岁。但脾气却和她爷爷一样倔强泼辣。她今年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村里人说是因为她从小没有裹脚的缘故，没人要。但狗蛋儿和栓柱都知道，小翠心里有石小鱼，一心想要嫁给他。不管哪个村的媒婆上门都被她赶出去。

“是啊，栓柱媳妇是真见过日本人的。而且，小鱼哥都从城里回来了，看样子是真不好了。”大家转而又都忧虑起来了。

“小鱼，你说日本人会不会到咱们村这儿来？”几个小伙伴们终于问出自己担心的事情。

“说不上。”石小鱼忧心忡忡的看着大家。

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那些日本鬼子来了怕什么。我爷爷有枪，再说咱们人多，就不信他们敢欺负咱。”铁蛋握住拳头满不在乎的说。

“是啊，咱们人多。”那些小伙子们鼓起信心互相望着说。

小时他们去太平庄上赶集，和其他村小伙子们打群架，石头村的人就没输过。当然，每次这样的场面都是石小鱼和铁蛋出力最多。

“铁蛋，咱可不能瞎说。即便日本人来了，他们也不会抓我们这些老百姓。只要我们听话，谁来当皇上不都一样？”这时，赵石匠惊慌的劝道。

“放屁！”老根叔把烟袋锅用力敲在桌子上，呼的站起来。

“老根叔，您别生气啊。这不是我说的，是.....是庄乡长告诉我的。”赵石匠结结巴巴的说。

老根叔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大家都不自觉的扭动着屁股从炕沿上蹭下来。

石小鱼的回来，让他们都感觉到，日本人由传说变得真实起来了。

可是万一日本人来了，该像铁蛋说的那样合起伙儿来和日本人干，还是像赵石匠说得那样老老实实听话当顺民，他们一时都拿不准主意。

“小鱼，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他们中有一个试探着问。

“外面不太平，我想先在村里住一段时间。家里那几亩地也够我吃的，另外，我在仁济也学了些看病抓药的方子，像我爹那样给乡亲们瞧瞧小病，也能买个油盐酱醋。”石小鱼认真的说。

“小鱼，你当真不走啦？”一直盯着石小鱼看的小翠惊喜的问。

“嗯，暂时不走。躲躲兵灾！”石小鱼点了点头。

“是啊，咱们村离县城那么远。走路都要走上一小天儿，日本人哪儿会找到这里来呢？”大家听石小鱼回村是避难来了，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石小鱼认为石头村安全，那狼一样的日本人就一定不会来。

赵石匠本来还想说几句，可是看着老根叔阴沉的脸色，又小心翼翼的把话咽了回去。

“栓柱哥，听说你娶了媳妇。我也没有什么准备，这点钱，送你当贺礼。”石小鱼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光洋来递给栓柱。

“小鱼，这可使不得。你一个小孩子家，还凑什么份子。”赵石匠一见石小鱼出手就是一块大洋钱，急忙劈手拦住。

一块光洋对石头村来说，实在是很大一笔钱。足够普通人家买半年的油盐和煤油。

“赵叔，我自小就在你家混饭吃，你和婶子待我跟亲儿子一样。现在栓柱哥娶了媳妇，我理应送一份礼。”石小鱼拿开赵铁匠的手，把钱塞到栓柱手里。

“小鱼，明天到我家里来，我让我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赵栓柱高高兴兴把钱揣在兜里，说。

“栓柱哥，你现在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别整年你娘你娘，你要是真心欢迎小鱼哥，就让你媳妇给他下厨。看看你那个城里的媳妇会做饭不。”这时，小翠在一旁撇嘴说。

“嗯。”栓柱嘿嘿笑了笑。

“栓柱哥，今天晚上是你的洞房夜，你也早点回去陪嫂子去，我明天一定去看你们。”石小鱼见栓柱早就心猿意马，连忙说道。

“你回去吧。”赵石匠也瓮声瓮气地撵他儿子。

“行，小鱼，明天一早你准来。我这就回去。”栓柱嘿嘿憨笑着挠了挠贴头皮儿的短发，然后退出门去，一溜烟往家跑了。

“大家也都回去睡吧！”这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老根叔蹦出一句话来。

“行，都累了一天了，回去睡了。”屋里几个小伙子都站起来往外走。

石小鱼刚想站起来，却被小翠一把按在凳子上。

“你不能走，今天就在我爷家住！”

石小鱼望了望老根叔，见他在灯火的暗影里靠墙坐着，脸随着烟袋的火光一明一暗，似乎心事重重，于是重新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