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停止时,身体感受到震颤,就像是玩蹦极一样,绳索在重力下拉直,猛烈紧绷下的反应。
余笙脑袋木然,呆愣愣地看向一手抱住她,一手扯着根黑绳的陆遇卿,脑袋跟浆糊似的杂乱,空白一片。
这个时间点,灯火通明,小区里人来人往,有下班回家的,有早早吃过晚饭后下楼散步闲聊的,变故突生,即便两人都没有发出喊叫,两个人坠从在楼外,极易惹来别人的注意,一旦注意到危险情况,人群就会发生骚动。
“有人坠楼了。”
有人惊呼出声,随后小区就炸开了锅。
晚饭时间,小区里各家各户打开窗子都到阳台来看,看不到的则跑出了家门,小区的保安不多会就被动静吸引来了。
余笙脑袋里嗡嗡的,耳朵像是贴了张膜,下面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小脸煞白。
陆遇卿嘴巴动了好几次,但她愣是没听见声音,但她感觉得到抱着她腰的手力道加重,手臂上肌肉绷紧的感觉十分明显,余笙转不动的脑子慢慢地有了点反应,但她脸上是麻木感,估计是吓蒙了。
“抱紧我。”
陆遇卿重复了几遍,余笙才看懂了他的嘴型,一个指示一个动作地抱住陆遇卿。
两人挂在八楼和七楼之间,没有好的着力点上下不得。
小区的保安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去了801那户人家,决定从那户人家的阳台把人拉上去。
刘朝往站在一处背光的地方,看着骚动的人群,看着挂在楼外的两人,心脏还跳动得很厉害。
余笙与陆遇卿中午离开后,刘朝就知道情况不妙,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能找到人,他不怀疑,之所以还过来五角星小区查看,是想找找映雪有没有留下线索,但没想到目睹了余笙坠楼的全过程。
刘朝躲藏着人,抬头数着楼层往上看,看到1201的阳台有灯光泄出来,正在他猜测是映雪还是余笙他们的时候,就看到阳台上露出了一抹身影,背对着阳台,像是从背靠着阳台探出头去看楼上那一户人家的情况一样。他还没反应过来,余笙就已经从阳台翻了出来。
紧接着陆遇卿的身影出现在阳台,半个身子扑出阳台外,伸手想抓余笙,但没抓到人,下一秒他的身子就越过阳台跟着坠楼了。
那根坠着两人的绳子,带陆遇卿掉落的时候并不存在,而是在他抱住余笙后,手做了个甩绳的姿势才出现的。
余笙不是意外坠楼,刘朝心里清楚。
他数着楼层看过去时,与楼层有些距离,从角度上能看到点东西,但他没看到十二楼的阳台上站着人,说明余笙站的地方根本不在阳台边缘,但她掉下来了,以那种往后翻的姿势从阳台掉落,就像是有人从后面拉了一把,让她靠到阳台边缘,再扳着肩膀后下方使劲。
但根本没有人!
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有人!
在火锅店时,刘朝的确是想把余笙推下楼,但只是想让她受点伤,没办法继续查映雪,而今天亲眼见到的一幕,是真真切切的要命行为。
被人救上来,脚重新踩着地面,余笙依旧没从恐惧里缓过劲来。
陆遇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坠楼的情况解释过去,让小区保安把围观的人解散,带着余笙回到车里。
临走时,陆遇卿目光往刘朝所站的背光位置看了一眼,刘朝沉默地跟上。
刘堂在车里看监控,听到情况后想进去查,被拦在了小区外,见到人安全出来悬着的心才落地。
“没事就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刘堂看眼打开车门坐进后座的哥哥,最后也没想闲暇去问刘朝情况。
“啊……啊……”余笙声音发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之后的话动了动嘴皮子,没能发出声音。
暂时性的失聪在踩着地面的时候慢慢好了,现在却忘记了如何讲话。
余笙摇了摇头,把抱紧自己,侧身埋头,不再开口。
不久,副驾驶座传来低低地压抑的抽泣声,车里的人全都沉默的坐着。
余笙在害怕。
在昔丹村的时候她也险些被杀,但两次的感觉大不相同,敌人在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她还能挣扎一下,可能最后会挣扎不过,但那时候是有一点点希望的,但凡有人听到过来,她就会得救。可坠楼不一样,在掉落下去的过程中,连一丝自救的可能性都没有,即便有旁人看到,也救不了她。
惊慌,无助,绝望,在一瞬间沾满脑子,将人淹没,心脏骤然忘记跳动,那种恐惧刻在脑子里,回想起来身体就会不受控的发抖。
陆遇卿侧头看着副驾驶座上控制不住颤抖的人,心脏钝痛,眼底涌现出后悔。
他想伸手把人搂过来,但他心里有道声音时刻在提醒他,不可以这么做,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他只好把手落在方向盘上,握着方向盘不让自己松手。
近乎苛待自己般,克制着心底汹涌的情感,不让它跑出来吓到人。
那么长时间里,有些东西早已发酵成另一副样子,如凶恶的猛兽,放出来就会死死的咬出人。
车内的气氛变得凝重,刘家兄弟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余笙不过是个二十四岁的人,许多人这时候还在爸妈的羽翼下过着安稳生活,可她小小年纪开始就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把自己逼得坚强,无坚不摧,但她本质上依旧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没办法承受一连串的惊吓与死亡。
平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崩溃了,而她只是哭了,又远比别人坚强。
四个人就这么干坐在车里,坐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抽泣声逐渐没有了。
余笙吸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擦眼睛,却不想让人看到她哭过后的样子,脑袋一直冲着车窗。
“今晚还追吗?”她问。
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明天再说吧。”陆遇卿回答。
余笙点了点头,脑袋磕在车窗上,清幽地语气道出一句近乎绝望的话,“我有点理解,你最初劝我的那句话了。”
与其遭了无数罪后再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往后肯定还会有各种遭遇。
恐惧是真实的。
一次比一次更深刻。
太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