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确实去了醉雅阁,她典当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凑足了二十两银子,只为去见松筠一面,她想要确定松筠是不是她认识她熟悉的那个人。
醉雅阁本就是个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销金窟,而松筠做为醉雅阁的花魁,价格自然也是高得离谱。
忘忧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好不容易见到松筠,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果然是她,忘忧情难自控,双手紧握,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泪眼氤氲地看着自弹自唱的松筠,琴声还是那个熟悉的琴声,歌声还是那个熟悉的歌声,只是其中多了数不尽的苍凉落寞和哀怨忧愁。
阁内还有其他的客人,忘忧没办法和她相认,只能暗暗地忍耐着。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客人慢慢散去,她也跟着一同离开,绕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趁人不备,跃上高墙。
她自幼习武,功夫虽不好,轻功却是登峰造极,她巧妙地避开了醉雅阁的护院打手,偷偷潜入到松筠房内。
其他人都睡了,只有松筠独自呆呆地坐在桌旁,目光凝滞,看到突然闯入的忘忧,吓了一跳,刚想高声喊叫,却被忘忧紧紧抱住捂住了嘴巴,轻声道:“松儿,是我。”
松筠震惊又害怕,并未听清忘忧的话,她没想到会有人闯入,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瘦弱男子,竟然是一个登徒子,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不住地挣扎,张开嘴咬住忘忧的手,心里一阵悲凉,今日难道难逃一死吗?但就算是死她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松儿,松儿,是我。”忘忧再次呼唤她的名字,同时撕掉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倾国倾城的脸,胜雪的肌肤,一双饱含情意的凤眼里闪烁着朦胧的泪光。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儿时的名字,松筠微微一愣,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禁惊呼,“竹儿……姐姐。”她抱住忘忧,随后便泣不成声,“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们……你们都去哪里了?”
忘忧便是竹韵。
竹韵轻轻地抚摸着松筠的脊背,“松儿,别哭了,乖。”细语安慰着她,自己的眼泪却也如断线珍珠一般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许久之后,姐妹二人止住了哭声,轻轻地帮对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松儿,知道梅儿在哪里吗?“竹韵轻轻地问,梅儿是她最小的亲妹妹,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我和梅儿失散了,不知道她在哪里?”松筠摇了摇头,随即又满怀希望地问:“姐姐,有没有表哥的下落?”
“冬寒。”竹韵揪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轻声地低喃,冬寒是她的亲弟弟,只比她小一岁,可是她的弟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终究没能救得了他,想到冬寒在自己怀中死去的惨状,她不禁悲从中来,珠泪再次滚落下来。
想当年,她们竹松梅三姐妹和冬寒玉展一起长大,一起吟诗作画,一起歌舞弹唱,一起习武练剑,一家人其乐融融,如今物是人非,冬寒已然亡故,松筠沦落风尘,梅暄生死未卜,玉展……
看到竹韵的表情,松筠马上明白,她今生再也等不到表哥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仍然不由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三年来,松筠身陷青楼,努力成为醉雅阁的花魁,甚至以真名实姓示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的亲人可以闻名而来。
每日,她假意周旋在各色男人中间强颜欢笑,费尽心力地保住自己的清白,即使知道此生再也不能嫁给表哥,可她还是希望能再见表哥一面,到时候再死也余愿足矣,可这么长时间了,表哥一直没来,她就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松儿。”竹韵连忙抱住松筠,摸着她苍白的脸,颤抖着又手帮她擦掉唇边的鲜血,“你不要伤心,你还有我……”竹韵十分后悔将冬寒已死的消息透露给松筠,害得她伤心吐血,可她实在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悲伤。
松筠闭上眼睛,身体有些虚软,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却仍然安慰着竹韵,“姐姐,不妨事。”
“松儿,我带你离开这里。”竹韵拉起松筠,她不能让自己从小疼到大的表妹松筠沦落在此,无论如何也要带她离开。
松筠轻轻地摇了摇头,擦了擦了眼泪,哀莫大于心死,此生,她再也见不到表哥,已经了无牵挂,生有何欢,死有何俱?只要能报仇,她不在乎自己置身何地,而且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见到仇人,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手刃贼人以报家仇,一雪前耻。
“姐姐,你带着我如何离开?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习武,如今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你等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我再和你离开,好久没见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吧。”此处是个是非之地,绝不能让竹韵和她一样,想到这次恐怕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不舍地紧紧抱住竹韵低声饮泣。
竹韵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但也知道她所说的话的确是事实,如今,她没有办法带着松筠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醉雅阁,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她一定可以救出松筠,可竹韵不知道松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令她九死一生。
姐妹二人面对面地坐在床上,就像小时候一样,手拉着手,轻轻地说着悄悄话。
竹韵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松筠,帮她捋了捋乱掉的头发,不禁想起父亲用她们的名字联的这两句诗“竹韵松筠伴梅暄,经风经雨越冬寒。”可如今只有她们姐妹二人了。
松筠伤怀地问:“姐姐,你现在住在哪里?”想起曾经那个温暖的家,虽然自己父母早亡,可在舅舅家仍然倍受宠爱,有表哥有表姐还有表妹,如今却家破人亡,再也没有家了。
竹韵答道:“我在封府,有事可去那里找我,记得,在那里我叫忘忧。”
松筠睁大了眼睛,担心地道:“姐姐,你可知封家和林家是姻亲。”
竹韵微微苦笑了一下,垂下双眸,悠悠地道:“我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日后再告诉你。”
“好的,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天晚了,快回去吧!”松筠知道竹韵应该足以自保,何况还是改名换姓易容假扮。
竹韵不忍离开,她隐隐地觉得松筠有一些不对劲,就像做了什么重要决定,“让我再多陪你一会儿。”
“姑娘,睡了吗?”就在二人依依不舍之时,老鸨听到动静,在门外高喊了一声。
“妈妈,我睡了。”松筠忙冲着门外喊了一句,随后转过头对竹韵轻声说:“姐姐,快走。”
竹韵见已惊动了旁人,只得拉住松筠的手说:“松儿,等我,保护好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好。”松筠微微颔首,看着竹韵匆匆忙忙地跳窗离开,独自靠在窗边,直哭了一夜。
竹韵重新戴好脸上的面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醉雅阁,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救松筠逃离这个火坑。
想为松筠赎身恐怕需要不少的银两,而如今的她身无分文,她首先想到的是向封玉珩求助,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求他呢?即便是求了,他又怎么可能答应?他们非亲非故,就连主仆关系也是最近几天的事。
还有就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师父,可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里到处云游四海,根本找不到。
她眉头紧蹙,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封府时,天光未亮,她从高墙上飘然落下,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旋身而入。
她自以为神鬼不知,没想到却被刚巧起来练功的封玉珩瞧个正着。
封玉珩看到身形步法奇特的忘忧进了房间,不禁想起数日前高墙上的那道黑影。
这忘忧果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不但通晓文墨而且武功高强,做个丫鬟真是屈才了,想到此,不禁有些可怜她的身世,想必以前的她也是养尊处优的吧。
最近这段时间,封玉珩暗中观察了很久,府内虽然家丁丫鬟众多,可只有这忘忧是最与众不同的。
当然,他也绝对不会忽略忘忧身上越来越多的疑点,封玉珩有一种直觉,她来府内做丫鬟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是难言之隐。
想到这里,封玉珩眼中寒光乍现,如果忘忧有任何不利于封家的举动,他绝对会让她无功而返并为此付出代价。
为了不让她有所察觉,封玉珩稍等了片刻才假意刚刚起床,高叫了一声“忘忧。”
忘忧听到声音,连忙收拾好自己的衣着装扮,对着菱花镜照了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不妥之处,随后应了句“来了。”
忘忧依旧像往常一样,本本份份地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心事重重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封玉珩一双探究的眼睛。
趁着天色尚早,封玉珩收拾停当,在庭院内站定开始练剑,小茶和忘忧站在一旁小心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