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展和竹韵还经常一起到一个僻静的竹林,她弹着琵琶,看着他上下翻飞研习武艺,或者她在竹林间笑靥如花翩然起舞,而他则盯着她傻笑。
静静的竹林依山傍水,只能听到竹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一曲娴静温婉的琴声。
她喜欢这里,是因为竹坚贞不屈而又虚怀若谷,苏东坡曾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她非常喜欢在竹林内小憩,即使知道竹林内有毒蛇出没,还会被母亲痛骂,可她仍然乐此不疲。
她喜欢这里还因为齐玉展在这里巧遇了一个世外高人并拜他为师,他们不知道那位高人的名字,就都管他叫无名叟,当然齐玉展只称呼他为老头。
自从拜了无名叟为师后,他们的武功都突飞猛进,齐玉展的根骨极佳,武艺更加出神入化,而竹韵只学了一些皮毛,但轻功却无人能及。
无名叟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道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有时候他会失踪数月,再回来时就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的奇书异物。
她喜欢那些书,因为那上面描述了很多的奇人异事,五行八卦,虽然齐玉展经常对那些不屑一顾,可她却可以一目十行过目称诵。
她还喜欢一把可以佩在腰上的软剑,那把软剑可以销铁如泥却又柔韧无比,她给这把剑起名叫“青竹剑”。
她更喜欢的是一个铃铛,据一本古书上记载,那铃铛是个稀罕物,叫锁魂铃,本是阴间之物,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闪闪发光,刀削斧砍烈焰焚烧都不能损及它分毫,只有忘川之水才能将其溶化,它可以把将死之人的魂魄锁住,然后再将魂魄引渡到其他人的身上,她虽然不知真假,可仍然喜欢将那个铃铛放在手上把玩。
齐玉展练完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竹韵的旁边,打断了她的沉思冥想。
“师父如今又去哪了?”无名叟并未收她为徒,可她仍会尊称他为师父。
齐玉展挠挠头,“不知道,那个老头整天神秘兮兮的,估计又听说哪里有什么宝贝,去坑蒙拐骗了吧。”
竹韵巧笑嫣然,“玉展哥,你真是不知尊师重道,老头长老头短的,该罚。”
“他一天到晚为老不尊的,喝醉了酒还拉着我叫兄弟呢,不提他了,竹儿,”齐玉展停顿了一下,随后深情款款地看着竹韵,“我娘已经为我们选好了吉日,再过几个月,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竹韵俏脸微红,笑语调侃,“要成亲了,以后要时时刻刻都听我的话,可不能再惹祸了。”
“是,娘子,我齐玉展以后唯你马首是瞻。”齐玉展说完,便吻住竹韵微启的小嘴,不停地吸吮着那香甜的味道。
许久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更加嫣红的唇,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坐姿,轻咳了一声道:“天晚了,回去吧,让孟阿娘知道你我见面又要骂你了。”
“好。”二人手拉手走出竹林,竹林的尽头是小桥流水,静静地诉说着地久绵长。
当然让齐玉展不惹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有一次,齐阿爹喝醉酒,一边唱着岳飞的《满江红》,一边说着当年的英雄事迹,他们这才知道齐玉展的父亲齐轩和孟竹韵的父亲孟广晨曾经都是岳飞麾下的先锋,在岳家军解散后不得不归隐山林,二人意气相投,便结拜为异性兄弟,可壮志难酬,总是有些郁郁不得志。
齐玉展是个烈火脾气,就想给两位老爹出气,尤其知道林家和秦桧的关系后,心想秦桧是官不能骂,总可以去骂林家吧,少年意气的他竟然跑到林家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齐阿爹知道后,又把他痛揍了一顿,“民不与官斗,你这样会引来弥天大祸的。”
齐玉展不以为然,“林家不是官,他们能把我们怎样?”
齐阿爹提心吊胆了月余,见一切风平浪静也就放了心,开始着手准备齐玉展和竹韵的婚事。
可他们忘了豺狼虎豹的歹毒心肠。
……
今夜,漫天的大火烧毁了所有的一切,冲天的火光将天都照亮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夹杂着人们凄厉的惨叫声,哭喊声,喊杀声,昔日宁静详和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人间炼狱,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曾经熟悉的乡民,流成河的鲜血映照着一张张凄恐的脸。
,她看到很多的黑衣人对手无寸铁的乡民痛下杀手,可她无能为力。
竹林没有了,小桥流水没有了,父母乡亲没有了,兄弟姐妹没有了,童年玩伴没有了,玉展哥也没有了。
今夜,原本是她的新婚之夜,众多的乡民都来饮酒庆贺,可没想到却有大批的杀手出现。
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握紧手中的锁魂铃,那里面有齐玉展的魂魄,他因为一杯毒酒送了命,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真想一死了之。
情急之下,平日里在她看来不过是地痞无赖街头混混的李二赖,将女人和孩子们带到一个废弃的古井里,那里竟然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道。
他们在地道躲了几日,无米无粮,不得不从地道内逃出来,在看到村里都是断壁颓垣一片废墟后,他们抱头痛哭,可没想到那些杀手仍在寻找活着的乡民。
他们被这些穷凶极恶的人一路追杀,最后,只有寥寥数人摆脱了追杀,逃进了一个山洞,李二赖也身负重伤,他竟然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平常总是作弄他的人而拼尽了全力。
他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断断续续地对小思道:“小思,你知道吗?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小思哭着道:“我知道,你别说了,你需要休息。”
“你让我说完……咳咳……”他咳出了很多的血,接着道:“我现在不说,以后我没机会了……咳……我每次……每次都搬走你做好的豆腐……是怕你卖豆腐时风吹日晒,太辛苦了……又怕你被其他人惦记,咳咳……你知道吗?事后,我都会偷偷地送去钱粮。”
小思万分惊愕,“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可知我一直寻找我家的恩人。”
“我配不上你,而且……我说了多……多有损我无赖的光辉形象。”
小思泪中带笑,“你好好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我一定嫁给你。”
李二赖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道:“好,记得,我叫李学丰。”随后便闭上了双眼。
原来和真正的恶人比起来,她的乡亲都是纯朴善良的。
竹韵瘫软地坐在山洞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通灵的能力,所以她可以轻易地开启锁魂铃,可也因此让她多了很多痛苦的记忆,她看到她的父母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和她告别,可她留不住他们,她只能用锁魂铃锁住一个人的魂魄,便再也无法开启了。
她昏迷了数日,她的魂魄竟然来到了忘川之滨,忘川水虽然浑浊,但彼岸的曼珠沙华却绚烂鲜红,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人愁愁断肠,她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追随她的父母亲人而去,可是她不甘心,她不能让那个恶魔逍遥法外。
她喝下了忘川水,可她是肉体凡胎,需要忍着烈火灼烧般的剧痛,但她不怕,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救齐玉展。
无名叟找到了他们,帮他们安置住所,告诉他们“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恶有恶报,只是时侯未到而已。”
知道竹韵喝下了忘川水,心痛之余,他只得到处寻找方法缓解她的痛苦。
他们不信命,一起去官府告状,希望可以伸冤报仇,但却求告无门,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官府黑暗,什么是官官相护。
好一点的官员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劝他们远走高飞,还有一些官员竟然给林家通风报信,随后便引来了无休无止的追杀。
他们失散了,唯一的弟弟冬寒也为了救她,死在了她的怀里,她犹记得冬寒用最后一丝气力对她说:“姐姐,逃吧,逃得远远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从此,她隐姓埋名,乔装改扮,四处寻找亲人,寻找可以报仇雪恨的机会。
每日,她凄绝哀伤地对着锁魂铃弹奏琵琶,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她行遍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到处寻找可以给齐玉展渡魂的有缘人,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
,在见到溺水的封玉珩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这是上天的旨意,老天的眷顾,否则她怎么会找到一个和齐玉展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即便知道他有可能将她忘了,即便知道他将会有不同的记忆和人生,即便知道他以后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她,她仍然甘之如饴。
她用自己的鲜血溶化了锁魂铃,因为她的鲜血里有忘川水。
齐玉展的魂魄被无名叟引渡到将死的封玉珩身上,之后,因为他灵魂出窍太久,只余残存记忆,他果然忘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从此与她咫尺天涯,相逢亦是陌路。
齐玉展成了封玉珩,而她则成了忘忧,她希望自己可以忘记悲苦忧伤,可她根本做不到。
无名叟劝她既然前缘已断,不如随他去修行,说不定可以保住性命,她喝了忘川水,这对她伤损极大,虽然帮她配了丸药缓解她的痛苦,可并不能让她恢复健康,也许未来只有几年的寿命了。
她告诉无名叟前路无知己,未若不前行,她的余生只想守护在她的爱人身边,偶尔看到他也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昔日那个明快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