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竹韵吃过早饭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随意地在街市上行走闲逛,领略小镇的风土人貌。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轻松。
虽说一连数日的奔波,她身体是乏累的,精神却是亢奋的,她觉得自己身上又有了使不完的劲。
建王于她,就好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稻草,她不管这根稻草是否真能救她的命,她都会牢牢地抓住不放。
封玉珩和苗晃两位少爷都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去找竹韵时发现她已不在房间里。
互相看不顺眼的二人,出了客栈,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去寻找竹韵。
封玉珩往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竹韵坐在路边呆呆地看着几个正在嬉闹的孩子。
其中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儿骑在扫把上,一边跳向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边道:“云妹妹,我来了。”
另外三个孩子起着哄:“陈小磊,羞羞羞,做新郎,娶新娘。”
“新郎”陈小磊郑重其事地道:“这有什么好羞的?我爹说过男孩子长大了都要娶新娘,云妹妹以后就是我的新娘。”
“新娘”云妹妹的小脸红扑扑的,声音糯糯的甜甜的,“磊哥哥。”
竹韵看得有些痴了,她想到了那个待嫁时候的自己,那个她盼了很久的新婚之夜。
那—夜,她是一个幸福的待嫁新娘,她记得……
她的母亲孟夫人先用竹子泡了水让她洗了一个澡,然后便开始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还唠唠叨叨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竹儿,如今嫁作他人妇,要知节守礼,孝顺公婆,要恪守本分,礼敬丈夫,夫为妻纲,一切都要以夫为天,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了。”
她嘟起粉嫩的红唇道:“玉展哥才不会那么老顽固,他不会要求我那么多的。”
孟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心,头疼地道:“你真是记吃不记打,那些《女诫》都白抄了,一点没记住吗?我看你就算过了门,每天也要抄一篇拿给我看。”
她吓得连忙胡乱应承着,“娘,您放一百个心,我都记住了,我以后会谨言慎行,不会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不会做错一件事让您丢脸的。”她的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她真的那样,玉展哥恐怕要闷死了,等她过了门不妨就这样吓吓他。
村里一位长寿的十全老人李阿婆来了,为她化好了新娘妆,穿好了大红的嫁衣。
孟夫人塞给李阿婆一个大大的红包道:“阿婆,辛苦您老人家了。”
李阿婆笑着道:“看我们竹儿这小模样,十里八村也找不出比她更俊的姑娘了,以后一定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孟夫人也笑着道:“借您老吉言。”
李阿婆道:“你们娘俩再说说体己话,我去喝两杯喜酒沾沾喜气。”
孟夫人道:“好,您老多喝几杯。”千恩万谢后,她把李阿婆送出了门。
竹韵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更加肤白如雪,一双凤眼顾盼生辉,小巧红润的嘴唇惹人怜爱,用四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美若天仙,她洋洋自得地想这是谁家的姑娘,莫不是天女下凡吧?
一切准备就绪,她开开心心地等着齐家的花轿,可她的母亲却哭得稀里哗啦的,还让她也要哭,而且要哭得越厉害越好。
一两个月前,她母亲就开始让她哭,她随便应付应付了事,今天还要哭,她真是忍无可忍了,“这么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哭?我哭不出来,两家离那么近,我就算嫁过去了,还不是想回家就回家吗?”
孟夫人使劲地拧了她的大腿根一下,“这是哭嫁,越哭越吉利越哭越喜庆,不哭被人笑话。”
她痛的尖叫出声,生生地挤出了好几滴眼泪。
齐家的花轿来了,她由喜娘牵着手走出来。
乡亲们看她哭得如此起劲,个个笑逐颜开,一起给她道贺,“竹儿姑娘哭得好啊,以后一定事事顺遂,多子多福,恭喜恭喜了。”
她心里想我是痛的,不是真的想哭。
……
是不是当时她哭得太过敷衍,所以那以后的日子里,她就经常要以泪洗面了?
过去的一切真像一场梦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叹了口气,双眸氤氲迷蒙,她看到齐玉展向她走来,哦,不是,是封玉珩,齐玉展的渡魂人。
封玉珩知道竹韵的所思所想,他心里泛着微微的酸意,他曾经梦到过他们的大婚,他不知怎样做才能让她忘记那些伤心的往事?
恰好此时,有两个老妇人在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妇人道:“普尔寺的香火很是灵验,上个月,我当家的病了,吃了几济药也不见好转,我去求了菩萨,没想到很快就好了。”
另一个妇人道:“是吗?那我也去求求,保佑我家媳妇快点作胎,我也好早点抱孙子。”
封玉珩灵机一动,忙叫住两位老妇人,拱手一礼道:“阿婆好,不知两位阿婆提到的普尔寺在什么地方?”
两位老妇人道:“出了镇再走两里就到了。”
封玉珩再次行了个礼,“多谢阿婆。”
他看向竹韵,缓步走到她的身边,“竹韵,离此不远有座寺庙,你想不想去拜佛祈愿?”他知道但凡有冤无处诉的人,总会寄希望于其他的一些人事物上,神明便是最好的寄托。
竹韵一直想为逝去的父母乡亲祈福纳愿,可这三年来,她不是在申冤告状,就是在疲于奔命,如今知道有寺庙,不觉正合了她长久以来的心愿,“好,苗公子没和你在一起吗?”
封玉珩皱了皱剑眉道:“不用管他,他去了也只会给人添麻烦。”
竹韵笑道:“你们真像兄弟。”
封玉珩连连摇头反对,那个人做他兄弟,他敬谢不敏,“我才不要和他做兄弟,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话未说完,只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说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封玉珩听到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他的头又开始作痛,“说的就是你,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来得正是苗晃,他出了客栈后到处东游西逛,自己觉得很是无聊,便沿着封玉珩的方向一路走过来,看到封玉珩和竹韵时,他原想吓他们一吓,正好听到竹韵提到他,便想听听看他们都说些什么,结果就听到封玉珩吐槽他。
封玉珩背对着他,又正好挡住了竹韵的视线,两个人两双眼都没看到他。
苗晃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封玉珩,笑逐颜开地对着竹韵撒娇,“姐姐,你要去哪?也带上我吧!”
竹韵温柔地笑了笑道:“好,一起吧。”
封玉珩叹了一口气,一个齐玉展已经让他无计可施,如今又来了一个苗晃,处处和他作对,还总在他和竹韵的眼前晃来晃去,真不愧是苗晃,这名字起的真是名副其实呢!
他警告苗晃道:“你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苗晃挠了挠头不解地道:“我何时惹出是非了?”
封玉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啊!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惹事生非。”
苗晃见说不过封玉珩,转向竹韵撅着嘴道:“姐姐,他又欺负我。”
三人一边走一边闹,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
出了镇又走出两里,果然看到一家寺庙。
寺庙不大,庙顶上铺着琉璃瓦,四周都是汉白玉栏杆,香烟缭绕中,一片宁静的禅意,络绎不绝的香客手里拿着清香,臂弯上挎着提篮,里面装着水果食物等,看起来很是虔诚。
她祈了一柱清香跟着众多香客有序地进入大雄宝殿。
殿内,和尚们平静详和地敲打着木鱼,低沉又绵长的诵经声此起彼伏。
竹韵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求寺中的诸多神佛保佑她的冤情可以早日召雪,保佑父母乡亲可以脱灾解业早登极乐,随后,她拿起签筒晃动了几下,一支竹签掉落下来,只见上面写的是“慈心普渡。”
封玉珩闲得有些无聊,也去求了一支签,上面写的是“本心自然。”
二人拿着签找到一个老和尚帮忙解签。
老和尚看看他们拿过来的签,又看看他们,最后给出了两支签的签文。
竹韵的是“世路坎坷几断尘,幸喜生就慈悲心。峰回路转在他处,从此便是自在人。”
封玉珩的是“二世为人今欲醒,转世之魂怨绵长。爱恨情痴惟一念,莫让执念锁前情。”
二人对签文似解非解,再想问老和尚却怎么也不到他了。
苗晃见二人求得的签都如此令人费解,感觉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闹着也去求了一支,看完签后,他的脸色变了几变。
竹韵看了,忍俊不禁地道:“简单好,简单好。”
封玉珩则毫无顾忌地笑道:“神明果然是神明,明察秋毫,洞若观火,要不要我解签给你听?”
苗晃哼了一声,“不用,有什么了不了起的。”
苗晃紧紧地捏住竹签,这画风到了他这里怎么就变了呢?没有了高深莫测,只有显而易见,他又看了看他签上写的四个字“莫惹是非。”
切,神明并不是太了解我。
三人在庙内吃完了斋饭,方才离开寺庙。
……
待他们走远,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道人对着老和尚打了一个揖手道:“多谢师父。”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