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医术卓群，是我吴某人冒犯。还不知姑娘名讳，师承何处？”
“吴太医多礼了。我姓白，单字一个痕。师承家父。家父乡野郎中，说不上名号。”
“白姑娘谦虚过甚。若是有机会，不知可否有幸叨扰令尊一番讨究。”
白痕淡淡的推辞道：“家父早已在我十岁时故去。”
十岁？众人又是一惊。
这么说来，这白痕从她十岁之后便是...越细想，众人背脊渐渐发凉起来。这白痕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这样的天赋实在是可怕。
方先觉在一旁看着白痕若有所思。
吴明也是一惊，不过到底也是见过风浪之人了，只是朝着白痕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面对着众人接着说道：“这第一道考题诸位算是通过了，接下来我便出这第二道考题。”
众人一时屏气凝神。
“这第二题乃是辨疾施针。”
施针是医理中的针灸疗法，也是最基本的医疗方法。
这题目确实是一目了然，虽觉得简单，但有了前车之鉴，众人这次都不敢轻视了。
不一会，两个药童分别推着两个平躺着的病人进来。这两个病人一直哀嚎着，面容奇怪，口眼歪斜，眼泪不停的流，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像鸭子一样伸着脖子张望。
“我这里有两个病人，还望诸位给他二位施针以解苦痛。前提只能望闻，不可问切。且用时最少者为最优。施针之前你必先告知我步骤穴位，若是说对才可继续施针，若是说错的，还请回。”
不可问切？众人愁眉苦脸起来，这题目果然出的极为刁钻。这两个人的症状几乎是一样的，单单凭借望闻根本区分不开他们的病症，这叫他们如何下手？
“还请问吴老先生，这最优又有何说法？”白痕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这最优其实是我的一点私心。我一生在医，何尝不也是极喜欢天资聪慧的？老夫已近耄耋之年，却最近又有了个巧遇，得了一绝世孤本的残片。可我知这残片在我手里已毫无用处，不如交给极有慧根的参透，救人济世，受益天下。若是得了这最优的，我便将其送给他。”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的小火苗不由纷纷冒了出来。
生而为医，就是不停的在追求医术的更高境界，寻觅珍本，钻研医术，名扬天下。这番话如何让人不动心？
白痕摸了摸下巴，神色闪烁。
“我先来！”人群里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高声喊道，显得十分胸有成竹。
众人一时惴惴不安起来。难道又是一位高人？
只见他快步走近那两个病人面前，来回在他们之间踱步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这第一个病人主穴取内关，辅穴取极泉、人中、委中、三阴交、尺泽，配穴取廉泉、金津、玉液下放血，方可治愈。”
他越往后说，众人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他说的这个答案，也是他们心中的答案，却被别人抢先了一步，如何叫他们不气？
方先觉听着，嘴角不觉扬起了不屑一顾的笑。
他赶紧朝白痕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也和众人一眼眉头紧蹙，面露不悦。他嘴角的弧度愈发的大了。
看来，也不过尔尔。
他说完，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自信的和吴明说道：“吴老先生，我说的可对？”
吴明脸色暗沉下来：“你可知医者切忌的是什么？”
“......”他悄悄看了眼吴明，发现他脸色很不对劲。难道是自己说错了？
“最忌你这种骄横自大，目中无人之徒！草草医诊，妄作诊断，若是你这一套针法真的下去，他今天命丧黄泉！”
众人被吴明这番话唬住了，顿时鸦雀无声。
“可还有人作答？”
“吴太医，我倒是有些不同之见。”方先觉说道。
“这第一位病人主穴应取攒竹、阳白、四百、夹车、地仓，配穴取太阳、翳风、风门，如此才可治愈。”
话音刚落，吴明大笑了起来：“不亏是宋暮的后辈，果然名不虚传。是这套针法不错。那你可看出了这第二位的病因？”
方先觉嘴角一勾：“不难。这第二位主穴取内关、水沟、极泉、委中、三阴交、尺泽六穴，配穴取风池、翳风、合谷三穴，方能痊愈。”
吴明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挂满了笑意。众人也都被他惊艳的说不出话了，这宋暮的徒弟，小小年纪，却已经有如此成就，他之后的造诣必是登峰造极的。
吴明刚称赞完方先觉，却突然转头看向了白痕，眼神慈祥，似是另有期待。白痕抬眸，心领神会，朝着吴明微笑的点了点头。
“方公子诊断这第二位的针法的确不错，白痕佩服。只不过吴老先生这孤本我也势在必得。”
方先觉挑眉：“哦？白姑娘有何高见？”
“这第二位病人后腕指关活动不周，应取百会、双侧太冲，交替使用下关、地仓、颊车如此才更为精确。方公子所用的针法只是医书上说的的一般疗法，并不能很快的治愈病者。针法必要结合患者实际才更可行。用公子针法，七曜痊愈；而用白痕针法，只需片刻。”
越说到后面，吴明神色愈发柔和起来：“白姑娘的资质惊为天人，老夫自愧不如。”
“吴太医谦虚了，白痕只不过是一介乡野游医，不能与您作比。”
吴明越瞧白痕越满意。这白痕不仅天赋惊人，且医者仁心，性行淡泊。最是适合那绝世孤本的了。
一旁的方先觉愣住了。
他从小就师从宋暮，跟随他四处游历。见到他的人无一不为他的天资折服，自己也从未遇过对手。就连师父也毫不吝啬的说他是在他同辈里的是天下第一。
如今看来，是他大错了。
“诸位心知肚明。这白姑娘和方公子二位医术超群，进宫面圣毋庸置疑，其他的，还请回吧。”
众人确实自愧不如，不一会全散了。
“白姑娘，你跟我来。”吴明朝白痕招手。
*
白痕跟着吴明走进了药房里面，暗暗打量，越觉这吴太医造诣非凡。
“没想到吴老先生对五行八卦之法情有独钟。”
吴明又是一惊：“你这丫头，到底是有什么不懂的？”
白痕淡笑。医者，不与巫术玄术为伍，但又有谁能够说清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呢？为医，自来都被教诲高人一等，白痕却不以为然。其实又何尝不是一家呢？
看来这吴太医和她想的也是一样的。
药房里自有乾坤，这吴明也是深藏不露，暗道机关都安排的极为精巧。白痕若有所思，她本以为也是一般的残片罢了，莫非是什么绝世孤本？
“丫头，就是这。”
白痕站定，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迎面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书籍。
书海。
白痕从没有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书过，实在甚为壮观。
“这是我毕生四处寻觅的医书，我这一生大概也就做了这么个事。”
白痕思忖，这吴老先生沉迷医理已经入痴了。
“我一生痴迷钻研医术，人生最奇的一次巧遇却在三个月前。得了这孤本残片，可遗憾我大概没有精力再去研究了。”
吴明转身从最上方拿下了一本书，书面已经残破不堪，字迹模糊，但是还能依稀辨认。白痕却总觉得这本书有种力量，莫名其妙的吸引着她，牵引着她。
“这...？”
“丫头，你可听说过《异草录》？”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异草录》据说是上古时代玄黄药神遗落人间的医书，其中的医理极为刁钻古怪却立竿见影，有起死回生之效。之后时代更迭，这《异草录》引来各方人士的争夺，被分成两份流传人间。《异草录》价值连城，若是得了这孤本，哪怕是半本，也足以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更何况医者，哪有对这绝世孤本不心动的？难道...
吴明缓缓移开放在书面上的手，书面标题模糊却依然能分辨出“异草录”三个古字，这俨然就是《异草录》上卷。
白痕一时晃了神。
“吴老先生，如此贵重的东西，我...”
吴明摆手制止了白痕要说的话：“考题之前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给你，就是选中了你。只要你不辜负它，就足够了。”
白痕看了看吴明，接过医书道：“白痕不言谢。只求一直秉承吴先生的意愿。”
吴明笑着点了点头踱步一圈，这才会过身来话锋一转，忽然有些凝重的说：“既给了你这《异草录》有件事却不得不提醒你了。”
“吴老先生尽管说。”
“凡是人，终归是贪的。”
白痕明白。
自己得了这《异草录》，是福是祸如今尚不能下定论。现在高兴恐怕为时过早。但凡是人，又有谁对宝物不动心的呢？
“你或许有所不知，其实这《异草录》里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白痕挑眉。
“《异草录》虽说是绝世珍宝，但终究只是一本医术。却引天下人逐鹿，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白痕眼神闪烁，莫非这医书另有蹊跷？
“你可听闻长生不老之事？”
“略知一二。”
“《异草录》流传至今，对我们医者自是珍宝。但历代各方名人异士，朝野权贵却也对它趋之若鹜。之其中当然是有讲究的。我听我的一位老友说过，长生不老不是不可能的。若想消除百病，延年益寿，只要集齐三样人间至宝，便可化飞登仙，长生不老。而这其一，便是这《异草录》。”
白痕心里顿了顿。这《异草录》果然另有玄机。
“这传说虽不好考究，但流传至今，大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吴老先生是信还是不信呢？”
“我？”吴明大笑了两声，“你说我是信还是不信？”
白痕淡笑。
“这其他两样倒也是稀罕玩意儿。一个是天玄镜，据说有探时空未来秘境，宇宙洪荒之术；另一个是凌霄剑，锋利无比，据说可斩尽天下之物。虽听起来都是一些妄言，但因这三神器的事，各地奇事异闻络绎不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我跟你说这事，是希望你能了解你得到这本书意味着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切记不可锋芒毕露，恐有性命之危。”
“谢吴老先生教诲。”白痕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在她十岁时也离开了人世。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天涯海角，四处奔波。从没有那么个人像吴老先生这样如此信任她，像长辈一样谆谆教诲她。
这份恩，她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