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猫儿山数十座耸入云端的险峰五十里之后,便能看见东土大隋,南通国距离大隋皇朝最西的城镇离阳县。
离阳县商贾颇多,商楼林立,行走街道上的人,服饰各异,有头盘方巾,浑身黑色的一群人,也有一身白的,色彩各异,种类繁多,显然来自不同地方。
青砖碧瓦,梁高檐飞;楼宇高阁,勾心斗角,不计其数。
青砖铺就的官马大道上,一辆辆马车接头衔尾而过,道路不仅宽敞,还平坦;左右行人走在两侧,就宽大的街道行走其中依然显得拥挤。街道上赶集的行人接踵而至,有挑担的小买卖人,也有乘坐车马的富贵人家,估计未见过世面的白诗语到了这儿走一段路都找不回原来的路咯。
离阳县现任镇主吴立荣的庭院内,今日聚集了六位远道而来的紫衣访客,中年城主让人备好了茶水、果蔬,以及茶点。吴立荣,离阳县的现任城主,当真是意气风发,年纪轻轻便是一城之主,前途可限量。且不说他正值壮年,就说大隋朝廷这二十多年对离阳县的重视程度,三十年离阳县由山村发展成县城,便可知。
今日的访客身份有些特殊,是大隋王朝的附属国使者,他们全都着紫色衣衫。领头的是模样不过三十的年轻女子,容貌虽普通,气韵却不凡。另外五人年龄各不相同,有中年的大汉,也有四五十的妇女,另外两男一女皆年过三十。
待院子里下人退下之后,领头的女子拿出一块不知材质的紫色令牌,令牌巴掌大小,材质并非金银铸就,也不是木头雕刻。令牌面上有一个闭眼的猫头,另外一面则是南通文字“左”字。吴立荣一见那块令牌便知道这领头女子的身份,南通国紫沙教左护法李星霓。
“你们先退下!”李星霓用大隋雅言对随行的几人吩咐道,广开诚意,一国使者用别国语言,足见重视。
“左护法亲临,吴某有失远迎,失敬。”吴立荣拱手歉然道。
“吴城主,多礼了。”李星霓依旧用大隋雅言回应。南通国的语言在大隋并不通用,作为附属国,要依照大隋律法统用大隋雅言,可依照官位大小来说,还是应当以大为尊,一国使者与一县之长。
李星霓遐想无数,回想教主高依的话,让她不得不深思。
大隋意在大汜,顺者昌,逆者亡。
离阳县城地势易攻难守,经过大隋王朝二十余年的打造,总算将这种劣势弥补过来,筑起了方圆三百多里的城墙,城墙之内屯储了多少精兵却是不得而知了。
猫儿山盛产黑石矿,是一座不菲的宝山。离阳县城辉煌蓬勃的今天,谁能想到三十年前,这儿仅仅是个偏远的小村落?当年南通国皇帝不远千里派使节携带百位水灵貌美的美人及无数珍宝,翻山越岭越过猫儿大山投诚大隋王朝,大隋皇帝鞭长莫及之下仍昭然天下收下南通国投诚礼。是南通国高氏皇帝诚意?据说,紫沙教上一任教主曾派人密送过两张加印有南通国和青蒙国玉玺的猫儿山地图给大隋皇帝,其容颜大悦,特许南通国为大隋王朝唯一的附属国。
让上一任教主密谋投诚的还是大隋的“优柔”政治手腕,以及大隋以往的好名声,成功的将脚下泥土变得寸土寸金,而且不费一兵一卒,仅用了一张纸,离阳山村迅速崛起,成为大隋著名繁商富贾之地,是当今南通国重要商品交易地点之一。
当初大隋皇帝仅回一封信给紫沙教教主,上面之意便是向西!一甲子光阴,大隋皇朝由盘踞中原内陆的中等朝廷,如蚕食一般将四周蚕食,随着大隋拓展了南北两面,其铁骑之训勇,无往不利。西面若不是猫儿山阻隔,南通国早已成为其领土之一,如今,大隋铁骑休整二十余年,正是兵强马壮之时,越过猫儿山不过早晚之间,大隋大汜之间可见硝烟。
李星霓此行便是来找吴立荣试探口风,想知道大隋是否会支援南通国抵御大汜的马前卒青蒙国,还是隔岸观火,或是坐收渔翁之利。
今天,周温华的母亲领着他去了一趟河口镇的老家。他的母亲在一块墓碑坟头前烧大把大把的纸钱,好像要把所有的纸钱一次性烧个够,酒也斟了一次又一次,生怕亡灵喝不够,满了一杯又倒。跟着给满是杂草的坟茔磕头,母亲哭的好委屈,不像是他做了错事被父亲打得厉害了躲在她身后抽咽,更像给人欺负了,后来她才说是她母亲,他要喊姥姥、姥爷的。
他没见过姥姥、姥爷,却能想到他的母亲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就生活在他们身边,赶紧的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嘴中念叨,姥爷姥姥好我是你们外孙,我和娘来看你们来了......
烧尽空心铜钱纸,倒尽杯中酒水,娘她低声诉说着遇到的、见到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关于他的和他爹的,和着泪与风一同消散,坟前的烛火和散发袅袅云烟的香燃烧殆尽,周温华注视着最后的香灰落尽,他母亲才站了起来,哭过之后她反而心情好了许多,就是妆花了。
“娘,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周温华一直想问却是离开了坟头才问到。
“你爹不敢来见你姥爷跟姥姥呗~”林秀又恢复了往常挂着笑脸的模样,侧脸跟周温华笑道。她想起了那年躲在后院躲她爹的场景,那会儿的周先生斯斯文文,经不起她仗她爹的一吓,逃也似的蹲在墙根,他今天为什么不来呢,她的男人她最清楚。
“秀儿姐,你脸上有两条白花花的面条,瘆人唉。我爹怎么会不敢来见姥爷、姥姥,私塾里就属他最厉害了,可给姥爷长脸了,倒是你,哭成了个泪人,妆都花了。”周温华打击道,他们是母子更像是“姐弟”,这个大姐姐说说笑笑的一直陪着他成长。
林秀特意用手指一抹,还真是!今天特意抹了写脂粉,刚才流过泪,心想:还真是!
“瘆人!?好小子,让你多看几眼,吓你尿裤子!”林秀玩笑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怕你咧,你可是我娘唉,化成灰我也不怕!”周温华边跑边说,他是倒着跑的,还做着鬼脸,欠收拾。
“你跑慢点而,别摔了,磕掉了门牙说话会漏风咧!”
一语中的,“噗!”的一声,原来周温华被一丛枯草绊倒了,才一倒下去,转眼就站了起来背后就粘了满满的草屑。回头哈哈大笑,他继续往前跑。
“娘,我们一定要去大隋读书吗?”他苦问到。
“你不想去大隋吗?”林秀擦了脸上的残妆反问道。周蒲柳的用心她都懂,孩子还小,需要更好的学习环境,大隋的河阳学宫历来有名,所教诗书更育人,是读书人向往的读书乐园。
富贵街的茶水摊,相比于知了高歌的盛夏时节,秋日的生意更加寡淡,十多张桌子,仅一桌有三个稀拉平常的青年,推杯换盏,当然杯中物是茶水。
三个青年,看起来更像是三个大汉,经过一路风尘,总算冲淡了些仕途上的失意,三人行,一人考了三年,一人考了两年,另外一人考了五年,读书人的快意事,便是读万卷书,考取功与名,成为人上人。有句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真正成就功与名的读书人才有的恣意,却被所有读书人所窃。
“黄兄,李兄这儿便是我南通国皇城,君子脚下莫非皇土啊,待我等休整便去看看那平列皇土的紫沙高庭。何以教权胜皇权!”崔向荣双眼浮肿却眼含希翼,对于高氏朝廷他更多的是失意,所谓书中讲过的奸臣当道不过如此。他说的小声,满腔不快,这皇城之中,除了是天子的,还是教主的。黄光裕、李季秋和崔向荣三人都是科举失败的书生,在放榜之后相遇,相似的遭遇,让他们走在一起。
南通国连续两次科举,戏弄般的偏离往常指定的书籍经义,让大部分学子措手不及。礼部的解释更加荒诞,称向大隋王朝看齐,不幸落选的不应怨天埋怨。
以皇宫皇子为首共分三股势力暗中干政,一是赵皇后娘家赵炳坤掌握半兵符权倾南通国半壁江山的势力扶持四皇子、二是美色侍君王的刘媚娘与前朝丞相同气连枝扶持的二皇子、以及张贵妃的父亲张规,兄长张之茂为首的文武外官势力维护的六皇子。三大势力明争暗斗,三虎相争,必有其伤。这三股势力暗中运营,其中科举制度便是由于六皇子与二皇子争权夺势中暗箱手腕。
“崔兄,莫失意,谁知道明年是不是还一样,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两位舍身取义同我前来的兄弟,我此生无憾矣。”考了五次科举的黄光裕举起茶杯豪意道,对于此行,他仅抱一丝丝希望。
哪有不想着扬名立万,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满腔的青春热血需要挥洒,或从戎沙场获战功,携笔人间留功名。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干!”
“叮!”三只瓷茶杯一碰,不远处坐在铺子一旁的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心想这帮落魄书生咋地没喝酒就拿茶杯给当成了酒杯,这要碰坏了咋办?老人眼中的读书人又掉了一价,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壶茶水见底,书生崔向荣询问道:“老伯,紫沙大殿何往?”
茶摊老板老头见三人并没有续杯的举动才稍稍放宽心,跟送走瘟神似的,直接指着街道尽头道:“穿过这条街,经过十八里官马大道便是了。”
“谢大伯,祝您生意红火。”不想这人还算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答了老板一声谢,三人便纷纷挎起行囊包裹赶路去了。
李季秋抬头看天,茶铺老伯所指的方向,两股看不见的秋风裹挟三两树叶互相冲击,一次冲撞之后,五六片落叶纷纷失去了托力落下,然后又被一股秋风吹走。落在他眼中的隐约秋风互斗。
除了他,还有个黝黑光头也注意到了这场“秋风”的争斗,不知是否是个和尚,一身破烂僧衣早已泛白失去了原有的模样,他赤足而行,行人纷纷避其而行,他所到之处行人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最让人可气的是他口中的禅语: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欲渡人先自渡;你若弃我便是恶......
李季秋迎着秋风跟上前面的黄光裕、崔向荣,两者浑然不觉空中一瞬而逝的异象。
被落魄书生察觉到之后,两道秋风灰溜溜的飞走,出了城,在荒野中狂暴的肆虐,将树上残存的叶子全部扫落,地上的草刮得更黄,草原上的兔子长出了厚厚的绒毛,滚圆滚圆的像一个个小球,蹦跶在渐渐枯黄的草地上。
另外一股秋风则是在江畔掀起一阵阵微波,将堤岸的泥土一点点剥落。江水日渐稀少,露出了两岸没有植被的河岸,金光下,鱼儿沉溺水中。
秋风吹拂着,树上的叶子渐渐稀少,果实却更加饱满坚挺,色泽诱人,金黄的柿子树硕果累累秋风一吹如风铃摇曳。
树底下是一帮顽童,抱着树干跃跃欲试,对树上的金黄柿子咽口水。就等着秋风吹落熟透的柿子,好大饱口福。
麦田里一阵阵金黄浪涛,路过田边的农民望着麦田里的金浪露出了笑容。大半年的辛勤付出,总算有点看头咧。
白诗语依然走在街上,瞎逛,毕竟每个孩子都有好奇信,对新奇古怪的都要看一看、摸一摸。她手里还窜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串八个果,糖里裹着枣子、苹果,或是酸的磕牙的山楂,一口一个爽脆。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护着一只不明材质的瓶子,威风着呢。
白诗语得到白若仪的特赦,让白府里的下人们更觉得她是老爷的私生女了,所以百般献殷勤。至于为何获得白若仪的特赦,她知道的不多,应该是白若仪知道她不是真正杀害张夫人的原因,当然这其中曲曲绕绕的她能知道的不多。既然她乐意当好人,白诗语更加不介意享受一番“私生女”的待遇。
如今她算是农奴翻身,可算不用提心吊胆的卖力做活了,现在就是好好看看不一样的天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咧,她可不想一辈子活在白家的阴影中。她还有两只锦囊,只有两只了。那天出了白若仪的房门才知道当初的老奶奶是如何的神机妙算,当初说过若是宫廷娘娘出现,只需要将第一只锦囊给她看便是,若是不见面便不用给。
哪怕锦囊用了,白诗语在这之前将那份锦囊临摹了两份。她虽然没真个八经的读书识字,总还能认得几个字。
街的那头热闹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人围着人,似乎出了个特别有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