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痕在,酿忧长,将心怎系户百房。宿今人故眠国宴,幕在潇湘丽苑冤。
——杜五娘
君惊鸿为表敬意,屈膝在将军灵柩面前跪下,言辞间似是表明要跪七日,她面容严肃,次次磕头撞至额头通红,看得孟子君不由心疼,这君惊鸿也真的是心狠,对自己都这般严厉。
孟子君转而思及君惊鸿计划,唇边挑起笑意,前几日他差点就被这君谋士之举给激得破口大骂了!
耳际呜呜吱声传来,若长山流水,凄凄怨怨,缠缠绵绵难以断了,那些妻妾丫鬟跪倒在垫,有仰天泣者,有低头默然者,有呆若木鸡者,亦有痴傻之者,若不是顾忌君惊鸿在侧,只怕那些妻妾要群拥而至将军棺边,恨不得将那永眠之人摇醒。
君惊鸿余光淡扫不远之处,那期间有二女子,一似笑非笑,一似哭非哭,不过有共同点是,她们二人皆是将军之室,只是一个是正室,知道是侧室罢了。
正室名为杜五娘,听闻是与边城将军青梅竹马,待及笄时便嫁于将军,二人年少时情深意切,是出了名的良缘之好,但后来不知何故,将军娶妾数几,而后便于这正室疏远了。
君惊鸿心下疑虑着这正室可能怪怨将军辜负于她,于是受他人蛊惑,下毒致将军死亡,可两人情路漫漫,南锦女子又偏为柔弱,真的会有如此不顾多年情面的夫人吗?亦或者,将军会有所做之事彻底凉透这位夫人之心。
“大人,妾身略有不适,可容许我告退?”正当君惊鸿思虑之间,杜五娘缓缓起身,脚步轻易至君惊鸿身际,糯软碎语轻轻撒下,柔柔弱弱的,让君惊鸿一时难以置信这女子会有可能谋害她夫君。
“夫人身体娇弱,若是不便可回房休息,不必如此难为自己。”君惊鸿脸上未露分毫端倪,举手投足间展现谦谦君子风度,她眉眼含笑,语若清风化雨,幽然美好。
“如此这般,便多谢大人好意。”杜五娘似是没料到君惊鸿会这般好说话,微怔行小礼以后款款而出。
君惊鸿眼眸半眯,未动,她眸光微闪,朝孟子君颔首,孟子君似是有解,衣袖之下手指渐出,半屈后迅速敛袖俯首叩拜,嘴里喃喃自语,似是祷告。
午时君惊鸿从刘宇那取来重要之物,是花笺,其上引有竹帘纹路,有女戚戚望窗外雁南飞,君惊鸿借光细瞧,那满纸泪冤让她频频蹙眉。
“妾年幼无知,嫁无情儿郎,只顾江河万里,朝堂皇意,不拒万千美娇娘,言是消皇帝疑心,数十载独守空房,数十载凄凉望边,君不归,惶恐难眠,可至边城,妻妾成群,讽笑至极,今君重病身亡,不知喜悲,惨无后,又喜无后,不必有儿忧愁山河,不理娘痛,夜里痴痴见儿魂,心知他早亡,半怒半喜似疯癫,只念来生不遇郎,他世有贫苦郎君,男耕女织,欢欢快快,一生无忧。”
君惊鸿打着哈欠,将这无趣花笺略读完,随意掷在小案上,扶肘虑量,观之这杜五娘不过是怨恨将军不在意自己罢了,没缘由投毒使其亡。
见花笺言语间恍若不知晓期间内幕,还以为是病重,君惊鸿眉宇染上忧愁,看来只能多多观察那位妾室。
那妾室据说是青楼妓子出身,传闻是锦都丽人苑内几年之前赫赫有名的头牌,琴艺无双,其在前身份无从知晓,君惊鸿本不愿接触这身世略迷之人,可现今无奈,只好接触这女子。
这妾室名为花朝,言语如珠落盘,样貌秀丽,身姿妖娆,本应是在每个府内都受重捧的女子,然在这偌大将军府内,宠爱平平。
不过君惊鸿调察将军生前为人之时,发现这将军对情爱之事是极为不感兴趣的,故这番状况也算普通,那么若真是那女子,动机在何?
“如何?”
孟子君推门而入,城内如今因将军丧事大片楼阁缟素挂起,正是事况略急之时,然山贼也不见动静,想来是静观其变,毕竟他与君惊鸿来此地是毫无隐瞒的。
如今府内封锁,内奸还未露出马脚,他妄自猜测,那些山贼要么会救那人,要么会杀那人,无论何种,未几异动必生,他与君惊鸿,得先发制人找出那奸细,防止计划生变。
“此题未解,我猜是那花朝夫人。”君惊鸿缓缓言道,背手思量。
她计划其一是寻出城内山贼之窝,其二成功将将军送至他城养病,其三便是捣毁老窝,环环相扣,一二三乱不得,若是打草惊蛇,城内混乱,百姓山贼无法分辨,必然伤及无辜。
现今将军成功送出城,灵柩所躺之人仅是囚牢死犯而已,她天天守在那里,唯恐有人发觉尸体不对,心下紧急寻奸细,却做风轻云淡之样,实在烦闷。
“可有证据?”孟子君问道,对此颇为在意。
“并无,然适才看那杜五娘花笺,我突生一计。”君惊鸿回眸展笑,面容中含着的自信得意,看得孟子君忽乱心,有些怔神。
君惊鸿脑海满斥那主意,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孟子君异样,她走至案边,指尖抚过那簪花小楷,笑意入眼,淡月修眉舒展开来,既然无头绪,那么最有效之法,当是引蛇出洞!
“还请孟参将助我一力。”君惊鸿抬手将那花笺在孟子君眼前放置良久,也不多言语,孟子君俯首望着那幽怨印花,又观花笺大小,心下明白君惊鸿之意。
那杜五娘怨恨将军,相比边城将军也是心苦涩无比,自古以来,将士出兵卫国已是常事,没马革裹尸万幸,将军又要生怕皇帝疑心他,装作沉醉美色。
可这无知女子,只顾绵绵情意,那么拿来利用一下,也莫要怪罪她惊鸿无情!
“那臣告退。”孟子君拱手而退,未将君惊鸿手中之物拿走,想来是铭记于心。
未至晚间,孟子君携来一沓花笺,与君惊鸿手里所拿一般模样,君惊鸿顿然对孟子君欣赏不已,要可知武将粗心大意已是通病,这孟子君能做到如此,实属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