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一去暗无忧,玉楼封锁,瑟瑟又长冬。
――郗渺人
唉。
郗渺人仰天长叹,吃力地寻找捷径登上屋檐,背着那睡意正好的黑衣女子步步艰难移到下面,她头疼昏昏几欲摔倒,扒着柱子才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气喘吁吁地望着被拖在地上的女子,靠着柱子小憩一会继续拉着郗婉人进入厢房。
待一切安顿好后,郗渺人指尖扶上胸口,淡月之眉微微蹙起,那里似有几百银针在暗暗戳着,一下没一下,她不知晓自己还能活到几时,若是病倒……怎么讲都与初衷违背,即便这江山没落,她定然也要撑着自己仅微之力,看这山河破碎,好前往地府告罪。
“臣无能……”
臣无能,不能忠心耿耿伴随王帝左右;臣无能,不能勤勤恳恳再现江山盛景;臣无能,不能翻云覆雨颠倒国事是非。
郗渺人捂脸而泣,却是无半声敢发出,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涌出,一点一点晕染了地面,她浑身轻轻颤抖,说到底她只是女子罢了,太在意虚无缥缈之情,竟然不顾江山。
郗渺人从厢房偷偷而出,泪眼未干,在朦胧云月之下奔跑着,她此刻完全毫不顾忌暗卫之事,那些暗卫隐身在暗处,对此没有一发言语。
祠堂
里面一片昏昏暗暗之象,有一人冲进来猛地跪下,没有跪锻垫,而是磕在冰冷地面上,那丝丝寒意似是吐舌毒蛇渐渐渗入到她骨头里,把她全身包围住。
郗渺人羞愧难当,无法抬头面对那皇家各位祖宗牌位,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了,记得初次来时她不过幼童,还未解情爱,当年脆生生发下的誓言全都变成了狗屁!
当年她是怎么说的呢?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郗渺人嗤嗤冷笑,对自己那时幼稚之语顿觉失望,世事易变,人心更是如此,她终是为了心处那片柔软,没有敢于敌国军师拔剑论战。
郗渺人重重磕一头,那“嘣”一声在祠堂中格外清晰。
“惊鸿在此起誓,若丝毫有对天家背叛之心,自甘堕入地狱,轮回十次愿为畜生!”
徐徐厉声喝出,郗渺人面容惨淡不已,眼睫未动半分,她眸间近处冰川连连,干涸的泪水黏在她脸颊上,让她有点不舒适。
“啪啪啪。”
话音刚落,掌声接起,许是起来甚急,那人仅用素衣转身,三千发丝懒散披在肩后,举手投足间蕴含着帝皇文雅,他脚步略抬,悠闲旋在郗渺人周边。
“君谋士倒是好生忠心,只是你打算该如何?”
锦文帝虽讶异君惊鸿女子身份,然并不明说,他唯一有兴趣的是,这君惊鸿该如何效忠?
“臣唯有一求。”
郗渺人嘴角懒懒扬起,转身对着锦文帝再拜,她早有料到锦文帝会来,她虽早些年武功尽毁,但敏感度毫无降低,装作不知暗卫在利用暗卫之便让帝王前来,既能让皇帝对她和婉婉杀意产生迟疑之心,又能借这机会跟帝王做交易。
“何求?”
郗渺人长睫弯弯,褪尽女儿家之气,眉眼处增添了些凌厉之风,她面容素然,丝毫不因外表软弱而显得柔懦,钟山之音从她喉间缓缓泻出,只听她言道:“臣愿在宫内辅佐皇帝寸步不离,只望皇上将君宛放置边城,终身不得回锦都!”
罢官放逐?锦文帝背手沉思,眼光时不时瞥向郗渺人脸上,他是第一次见如此女臣,计谋卓越又聪明至极,思及此锦文帝手不禁捏了捏,这样的要求,他若是不答应,那可真的是昏君了!
武放逐边城,文束缚宫中,只要他一声令下,两人纷纷可以毙命。
“朕答应你,明日你就前往云鸿殿居住。”锦文帝颔首说道,想比君宛,他更乐于和君惊鸿打交道,这人识趣好拿捏,更难的是,忠心耿耿!
收到皇帝承诺郗渺人肩膀一松,她此生唯一心疼的就是她的婉儿,本该享乐却因家族堕入万恶谷,每每想时她都觉暗痛不已,她恨她不能顾及两事,文武双全。
锦文帝皇言如玉,次日便将郗婉人派遣到边城做事,据传言,好像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她荣幸的能送郗婉人出城,站在城墙上,衣袂挥挥,郗婉人牵匹马缓缓走出城门,回首仰望那一抹清影。
郗渺人此时身着男装,半面脸被银色染成的面具遮住,她身份暴露,便不用顾忌帝王了,仅是面见他人时带上避之谣言,她一手持扇,与郗婉人相对无言。
直至山崩地裂之时,遥远隔着重重尘土,郗渺人依稀可见郗婉人嘴形所言。
“保重。”
话毕郗婉人潇洒上马,哒哒哒驭马而走,很快消散在天地尽处。
“大人,该回宫了!”
君惊鸿抿起淡笑,举止风度翩翩,脚步踩过层层阶梯,坐上在寒风中搁置已久软轿,孤冷封闭外街喧嚣之闹,恍恍惚惚进入那困笼中。
“你只需批阅奏折,来说你解决之法即可。”锦文帝话语响彻在耳际,君惊鸿瞅着那堆若山高的奏折,拾笔略略点头。
殿内顷刻间冷漠凄清,帝王臣子双双埋头批阅奏折,侍奉在旁的小太监被这紧张氛围弄得手心被汗水浸湿,只能不断用衣袖磨磨自己的手。
因两国战事暂且安稳度过,此间这些奏折都是地方官府承交的难以解决之法,有些饥荒还在,而发批下来的粮食迟迟未到,百姓哀声不断,痛斥帝王无情昏庸。
君惊鸿打量了一下奏折,发觉上面存有焚烧印记,不过抢救及时,字目仔细看还是能懂得意思的。
“这是……”
君惊鸿惊诧翻开众奏折,多数奏折或多或少都有疤痕,甚至还有些漆黑无比,都藏在其中,她道不清她心中是何等感觉,漫漫喜意涌上脑海,让她眉眼带笑。
锦文帝瞥着她这副样子,冷冷斥骂,眉宇间烦躁不已,君惊鸿立即惶恐点头继续持笔批阅。
她能猜测出来,这些奏折都是被朝中官员压住准备摧毁的,锦文帝想尽办法把真实奏折从那些臣子手中夺过来,也算是费尽心思,这样的帝皇……她心生欢喜,心生欢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