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情照落离别月。乱红凉、故榭茶雾缺。

――流光

等候良久，软塌上的君惊鸿眼睫微微扇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移到旁边的晏青身上，晏青正闭上眼睛小憩，察觉到一若有若无的视线，他张眼看着塌上的君惊鸿，眸光中柔情似水。

“渺渺，你醒来了？”

什么？君惊鸿身躯僵硬，连眼神都呆滞地停在晏青脸上，随即她觉面容比往常清凉几分，顿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未曾料到，自己藏着严严实实的身份，就这般轻易抖落了出来。

“晏军师，莫要胡言乱语。”君惊鸿飞速调整好面部表情，淡淡掠过晏青一眼。

晏青早就知晓郗渺人不会如此轻易认自己身份，仍耐心不减地言道：“无碍，你是我妻，这任谁都无法否认。”

郗渺人被晏青这堪比城墙厚的脸皮气笑，合上眼眸背过身子再便不语，晏青习以为常，转身去桌上沏热水殷勤递到塌前，心道渺渺怀了身孕，脾气不好是正常事。

郗渺人连眼都未睁，在塌内闭目养息，她此刻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婉儿在，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但如今这番情形，只怕是要与晏青多待几日，她心中自然是不情愿的，女儿心本就容易温软，假如再与那人同住，动摇了心可如何办？

“渺渺，喝些水再睡，你体弱，多喝热水才好。”晏青在郗渺人耳边叨叨着，似是怕水凉了，他捂在胸前，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郗渺人无奈撑死身子，面无表情地饮下那热水，温度适好，她瞥瞥眼巴巴望着他的晏青，唇边捻起一抹冷笑，她淡淡言道：“你可是忘了？赐予我休书的是谁？天天用毒养我的又是谁？如今殷勤又有何用？”

早知如此，而又何必当初呢？为郗渺人的时候，她怨恨晏青，为君惊鸿之时，她敬佩晏青，这般冷漠如斯的男子，只适合为忠臣！这样假惺惺的心怀好意，真让人厌恶，想着郗渺人眸光闪烁起嫌弃之色，而这目光让一边的晏青看得清清楚楚。

“渺渺……”晏青蓦然心凉若冰，寻来寻去挤出一名字，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声叹息，他手指微动，想抚上郗渺人的发顶，却被郗渺人猛地躲开。

或许用力过度的缘故，郗渺人嘶气一声，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她用手捂着肩膀伤处，晏青见此急忙想看她伤口如何，郗渺人默然，终是因身体不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剥开那半边衣裳，原本包扎的地方带了点红晕，晏青从袖间拿出那大夫留下来的药物，解开纱布撒了些药进去，期间晏青还唯恐弄疼了郗渺人，略抬眼帘看着郗渺人的表情，却发现她眼神淡漠，一丝痛意都无。

晏青怅然若失，又想起郗渺人本身为谋士，心性沉稳，怎会因痛意而泪水涟涟？看来夫妻同床多年，他还是未曾了解过他的妻。

“若是好了别失神。”郗渺人看晏青瞅着他发呆，不禁蹙眉言道。

“哦。”晏青恍然将郗渺人半边衣裳穿好，郗渺人淡淡抿唇，先前的愤慨顷刻间无影无踪。

“渺渺，你为何会是南锦谋士？”晏青本欲问红花之事，转眼想起他当时那狠厉之色，只怕更让渺渺恼怒，顿住转言道。

“无可奉告。”

郗渺人被此言弄得无语，投胎之事她能决定否？更何况君家后人必守皇家，这是祖训！早年她曾愤慨不服皇家，后爹爹给她灌输守国之想，那时她才懂得祖训真意，并不是守皇家，而且守卫这片南锦秀丽江山！

晏青也忽觉自己言语事关南锦机密，便不再多语，他俯身让郗渺人躺好，替她捻好软被，郗渺人躲在被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等病情差不多便启程回锦都，希冀爹爹看在郗家唯一后代份上能饶过她一命。

恍恍几日过去，君惊鸿病情大好，趁着一日早间晏青去街上买膳食，她偷偷从客栈里溜了出来，前几日她飞鸽传书让婉儿来这城接她，此时算算时间，怕也是差不多了。

“姐姐，你打算去哪？”正寻思间婉儿从背后突然出现，低声唤她道。

“我本欲想着回锦都，你看如何？”君惊鸿托腮忖量道，浅弯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层剪影，煞是好看，由于妆容被洗，此刻君惊鸿面容比往日柔和，看起来容易接近了些。

“还是莫要去吧，爹爹只怕叫了你更是恼怒。”郗婉人脸迹的几缕发丝微扬，她眼睛习惯性暗沉，似是藏有锋利剑锋，一出便是血山血海。

君惊鸿听得出她的言语关心，思及那人的暴脾气也忍不住额头吃痛，但是自己实在是不适合在外流浪，君惊鸿目光迟疑不定。

郗婉人见此淡唇夹成细线，几番斟酌后，略略言道：“我来之前爹爹说了，打死都不会让你进门，还有侄子之事，我也是说了，他仍旧坚持不懈固执己见。”

君惊鸿：……

君惊鸿觉得自己伴随那人已是多年，未曾想他还是这般老顽固，她嘴角抽搐，最终只得让婉儿找个偏僻之城买下一座宅子，又花钱从人牙子手上买了几个老实丫鬟和仆人，君惊鸿看着郗婉人的行事风范，目光陈淡，心里又是感慨：若不是哥哥跑了，恐怕这时婉儿已是当家主母，承受儿女之欢，何等欢喜！

“姐姐，这些时日我就随你在这居住，待侄儿产下我再走。”郗婉人在君惊鸿身后压低声音慢慢说道，面上平淡无波，即使不是何私密话，她仍旧这般小心。

“如此这般，也好。”

君惊鸿一边吩咐着那些人去打扫宅院，一边扭头颔首说道，此时她换上了鹅黄色袄裙，在绿木之间格外显眼，在这青山之地，佳人容间微笑几分，虽不及倾国美人动人，可别也有一番滋味。

郗婉人手指不自觉探上自己脸庞，恍惚失神思到她与姐姐一般模样，可是为何自己就缺少了那几分灵气，她寻了个古铜镜，朝着镜子僵硬勾起一个弧度，然发现笑比不笑还要丑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