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街青雨纷纷,寞独昏,妄断寂意西楼锁玉秋;别时往,见冬旷,是缠绵,异梦他乡孤岛倍仓皇。
――玉言秋
似有寒风袭来,那雨丝化成点滴水,砸向地面,郗婉人适时撑开油纸伞,用半身躯挡住皇帝面前的血腥风雨,锦文帝眼帘微合,抬手下令,那些刽子手等候多时,手臂都因高举大刀而变得疲劳不堪,郗婉人直立未动,冷着脸执行着她暗卫职责。
众把银刀在空气中划过渐渐涟漪,带着一道银光劈向那些跪着的人的头颅,恍惚顷刻间之后,雨水乍起,溅湿了刽子手的衣襟,血水一点一点蔓延下去,从台上滴到官员所处之地。
有些富贵人家哪里见过这等弑杀场面,要么被吓得昏过去,要么低声吼叫,他们无人敢大声,只因锦文帝那眸光淡淡一瞥,锦文帝背手而立,凝望着那尸体遍野目光沉沉,即使临死前郗家上下都无一人多说话,他扶上心口,那里涌上来的郁闷让他无所适从。
郗婉人至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更为让他困惑,莫非那消息都是假的?
“姐姐,你知道吗?我当时有多想掐死那个混蛋皇帝。”
从回忆缓过神来,郗婉人泪光点点,朦朦胧胧的,让她看着郗渺人都有点模糊,与此同时满心满意地怒气一层一层从心间翻涌,直至充斥到她的脑海,以至于她说话都带点咬牙切齿。
“你再说一遍。”郗渺人执扇而立,侧目而视郗婉人,郗婉人被怒气填身,哪里顾得郗渺人语气不对,撕心裂肺地吼出她对那人的怨愤。
“啪。”
郗渺人狠命扇了郗婉人一巴掌,差点因用力过猛摔倒,郗婉人被郗渺人此番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捂着半边藏有手指红印的脸,惊愕地凝视着她的孪生姐姐。
“君家祖训你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是皇帝,没出大错我们不可擅自辱骂,而你竟然是动了杀心!你可知这是要逐出家门的罪孽。”
郗渺人句句戳心,噼里啪啦地把字语甩到对面黑衣女子前,郗婉人垂着眼睫,挡住她内心的黑暗,她嘴角上扬,勾起冷漠的弧度,看着那还要喋喋不休的女子,慢慢诉出她心中想言。
“姐姐,你可知晓,这君家最大的罪孽可是你啊!若是你能够持权不放,那皇帝他怎敢动君家?若是你能够不遇晏青,又怎会常常柔软女儿心?若是你所嫁不是晏青,君家又如何会遭此祸害?”
郗婉人语意冰凉,一根一根银刺扎入到郗渺人胸膛,郗渺人蓦然无声,原本略微趾高气昂的她,瞬间萎靡不振,发丝懒懒垂下肩旁,毫无精神。
郗婉人见此冷哼一声,甩袖而去,那背影转瞬即逝,天地空旷安然,寒风刺骨,让郗渺人猛然回神,她目光扫过那凉街尽处,紧紧斗篷,眉宇间被惆怅围绕。
婉儿……说到底是女儿家脾气啊!
“夫人,还要走吗?”刚清扫完院落的小欢捧着包袱探着脑袋出来问道,适才她远远听闻到争吵声,就没敢打扰躲得远远的,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她才放下心出府。
“走,去锦都。”郗渺人强打起笑意,故作淡定地踏入马车内,小欢伸手把包袱递进去,她力气略大,所以郗渺人回锦都之时特地让她来驱使这马车,她思及夫人脾气温柔,是难得的好主子,于是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北盛侯爷府
北风呼啸,冬雪满天铺地盖而来,将天地装饰成银色,树木光秃秃尴尬伫立在庭院之中,府内建筑复杂多端,高低不一,因雪花覆盖,瞧不清有些园中景。
此时苏秦染站在帘前,手捧兰叶雕花暖炉,荷花娇叶连云袄裙,脚踩浅淡白鹤绣鞋,细下看来,她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贵气十足,忽闻珠帘响动,她侧目过去,笑意疏离。
“侯爷是有何要事而来?”
男子身着黑锦素衣,外披黑影披风,腰间被银纹云丝带系住,显露出他纤细身躯,他样貌清隽尔尔,唯有一双深眸魅惑动人,此刻他面无表情站立在苏秦染对面,斟酌几两后坐到云椅上。
“皇命难从。”晏青侧身倒半盏热茶一饮而尽,放觉身体携带的寒意浅淡几分。
苏秦染见这晏青对她毫无兴趣,顿然心中安稳,这份婚事她本来就不愿意,硬生生是父皇把她塞给这侯爷的,好在洞房花烛夜此人都没出现,她这才能与晏青私自签下举案齐眉契约。
“既然如此,你需多多找些妾室,每日每晚来此,不觉厌烦吗?”
苏秦染眉间含笑,替晏青又倒上一杯热茶,晏青默然应允,面容古淡无波,他低眸思量苏秦染所说,他自从回北盛以后便没有思虑这些烦事,府内清净对他来说还是件好事。
不过提起妾室,他倒是想起先前白药而来,而念起白药,晏青就无法制止住对郗渺人的想念了,细细算来,这个时候,怕是他的孩儿都生了吧!
苏秦染瞅着晏青因自己不经意言语而出神到此等地步,未出声打扰,静静退至厢房内里作歇息,叹息着这寒风冬日刺激人心,只有睡着时才温暖安然。
“要去见见吗?”晏青喃喃自语,指尖在茶碟画圈,那人眉眼清晰展现在他眼前,伴而来的,还有那呵斥痛意。
晏青指尖顿住,茶碟失手打碎在地面,他拧着眉毛想一一捡起,却被那锋利尖端划破了手指,鲜血晕开指尖,他用手帕包住伤口,才缓缓止住了血。
他低头俯瞰着那些瓷器碎片,耳畔突然有女声悄然而来,那人说:“夫君,你可知破镜难圆之理?”
那是他失手打碎了铜镜,渺渺对他说的话,当时不过是戏言,可今日忽然想起,是莫名的扎心痛苦,晏青站起唤来丫鬟扫去那些乱渣,披上披风回至他府院。
推开雕花木门,晏青一眼望到桌前,那桌前玉镯被打磨的纯粹透亮,上面还刻着荷花纹,不过那花纹拙劣异常,想来是雕刻玉镯的主人并不善美工。
晏青拿起那玉镯用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眼眸温柔,似乎腻出了月光,他浅浅一笑,言道:“我从未相信破镜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