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妃过世的消息后,三皇子也就是萧昭然的亲弟弟晋安王萧时然,以最快的速度,从驻所襄阳赶回建康,一路跑死了三匹宝马,下了马就直接拐进了东宫。比起母妃过世,他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个大哥。
但是一到宫门口,他就被宫女拦住了。
“难道认不出了吗?是我呀!”
也不怪人家认不出。眼前这位王爷一身皮裤狐裘,头上一顶狗熊皮帽,挂着小骨头穿成的项链,远远跑来生生像个野人,差点把宫女吓跑。好在那张魅惑众生、到处撩人的厚脸皮,这世上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否则恐怕还没进宫城,就被守卫叉出去喂狗了。
“王爷怎会认不出?只是殿下有令,除非陛下来,否则谁也不见!”那宫女年纪虽小,却颇为坚持。
风流如晋安王怎可能被女人拒绝?只见他双眼一眯,嘴角勾起一抹诱人的邪笑。
“这可太不好了,我这个人就是没法拒绝美人的要求呢……”
说着右手已环上宫女的腰,红白的唇齿在生着细白绒毛的耳廓边若即若离。可怜那小姑娘才十三四岁,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脸刷地红了,整个人一动不敢动。趁这功夫,晋安王已春风般从宫女身边飘过,嬉笑着吹进宫门,只留一个满身红透的少女像块玛瑙雕成的人像软在当地。
“哥!”
果然,空荡荡的寝宫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个侍从都不留,侍卫也赶到门外去守着了。
晋安王把狗熊皮帽子丢到一边,脚步轻轻地走向卧榻。只见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床墨色床帏把卧榻围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透。他知道他在里面,他也知道他在外面。虽然刚才咋咋呼呼,终于见到面,反而安静了。晋安王缓缓坐在卧榻外边,倚着床帏,抬头望外。
“哥。”
安静。
“母妃她走得……不苦吧?”
“嗯。”
帐子外松了口气,视线落在皮靴子的绒毛上。
又是安静。
“……留下什么话没?”
杀了他!……
哥哥不回答,弟弟也不说话。兄弟二人就这么隔着薄薄一层帐子坐着,一言不发。
空旷的房间万籁俱寂,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空气中慢慢蠕动的灰尘上,折到晋安王笑惯的眼里,刺得他双眼酸胀。漂亮的右手捏着一只精巧的小骨钉,用力捏着,捏到指尖发白,神经发麻。
“阿时,”优雅的声音已变得嘶哑无力,“你信吗?母妃……竟然会……”
萧时然突然发出一声狂笑。
“人非金石,岂能不死?”
“莫说母妃了,便是你我,难道没有死的一天?”
说完这话的萧时然,丢开骨钉,却突然落下泪来。
但他很快擦净了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你得赶紧振作起来。”冷静的声音响起,“东宫没了你不是乱成一团了?”
萧昭然不吭声。
晋安王站起身来,皮毛骨钉乱起,搅乱了宁静的空气。
“哥,你是要做皇帝的人。你这样子,将来怎么……”萧时然顿了顿,方才继续说,“我这次回来,就留在建康不走了。我进来路上,听说阿勃整日在朝堂上颐指气使。当年阿旦被逼走的事,你还记得吧?我可不希望哪天你也重蹈覆辙。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如今宫里人心蠢动,情势分秒万变,哪容得你哭哭啼啼?”
见帘子对面还是悄无声息,萧时然索性一把扯开床帏,却猛地愣住了。只见眼前一个蓬头垢面的枯瘦人儿围着一件大了一倍的白麻衣团坐在床上——不,不是衣服大,而是那壮硕的身子整整瘦了一半!
“你……该不会这几天什么都没吃……”
萧昭然还是不动,漠然的瘦脸上,浑浊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两个烧火的灰坑,火早已灭了,只有冷灰还在里面填着。
“你这是打算饿死么?”萧时然咬了咬牙,“行,好!那我干脆告诉阿勃,让他在母妃的墓地边给你也留个坑!”
说完这话,萧时然故意扭头走掉。萧昭然抬起头,哑着嗓子问:“墓地是他选的?”
萧时然答道:“是啊!你不管事儿,自然就有人管了。不过你不是已经决定要陪葬了,还管这些做什么?”说完便拂袖离去。
也不知是弟弟的话产生了效果,还是武帝下诏书说“朕尚在,尔何敢如此?”发生了作用。总之第二天,萧昭然披麻戴孝,出来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