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小院,却见门户洞开,门楣上俊逸新题的“未明”二字,那叫未明的却人影都没,只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窈窕水灵的姑娘坐在那里做女工,可见是红豆了。
“这位想必是红豆姑娘吧?”萧时然略一施礼。
“我是红豆,请问您是?”红豆见他虽一身白麻,却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心里猜是大官,便放下针线起身回礼。
“小王是殿下的弟弟,晋安王萧时然是也。”
一听说是晋安王,红豆立刻惊得花容失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红豆不知是王爷驾临,还请王爷赎罪……”
“姑娘快快请起。”
晋安王几步上前扶她,顺便就捏住了她的胳膊,骨架纤细,肉也不多不少,是个好姑娘。
——然而现在不是撩妹的时候!
萧时然赶紧挥去杂念,问:“红豆,你师父呢?”
红豆不敢抬头,低头答曰:“回王爷,师父在殿下书房。”
书房?自己刚从书房旁边的小路过来啊!
萧时然心里懊恼,只得又七拐八拐绕回书房。
“见到东方先生没?”
宫女赶忙施礼:“回王爷,东方先生刚去了户部。”
大晚上的跑到宫里去做什么?
萧时然被东方未明溜得白跑了两趟,心下不爽,便一屁股坐在书房桌旁,叫人拿杯茶来喝,再准备点吃食。
正等着吃喝,视线在桌子上随便扫着,他忽然发现桌上摊着一卷刚写完还未钤印的奏章,便低头细看。
这奏章是以太子萧昭然的名义起草的,大意是武帝愿舍身为僧,换大梁天下福报,实为自古未有的大善行。太子虽差可料理国事,但毕竟生于太平盛世,未经征战洗礼。拓跋近来政局不稳,大将拥兵自重,多有二心,此时正是北定中原的好时机。如武帝御驾亲征,则万世之功可计日而待;如圣心不肯,则天下再无第二人可救苍生于涂炭。因此,太子愿率文臣幕僚拿出自己府中金银,凑足千万金,为武帝赎身,代为祈福。
萧时然读毕大为震动。且不说这奏章将父皇好大喜功又爱慕虚名的心理摸得如此透彻,单说这天下布武的视野,便是叫自己汗颜——自己刚才还在那边算计什么长子之争,夺嫡之策,想想简直是笼中之鸟,井底之蛙。
萧时然心中暗服,知道此章乃成败关键,于是饭也不吃,直接出了门奔同泰寺而去。
到了同泰寺,太子萧昭然已侍奉武帝吃了饭出来,萧勃然及其党羽还在地上跪着不起,说是武帝不出来他们就饿死。萧时然偷偷把哥哥拉到一边,把奏章拿给他看。
萧昭然匆匆阅后,二话不说,掏出怀中印章,便要钤印。谁知忽被弟弟按住手,指着奏章末尾道:“父皇既然想出家,想是要求清净,这里说要用金银赎身,会不会有玷污之嫌?要是惹得他大怒,岂不是南辕北辙了?”
萧昭然沉思片刻,笃定答道:“先生如此,必有他的道理。”
说完便掏出怀中印章,钤了印,叫来住持方丈,劳烦他将此书转呈。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磨人的。萧时然忐忑不安,坐不安席;萧昭然面上镇定,心里也暗暗打鼓。那边萧勃然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着,窃窃私语地猜着,准备应对。夜色凝重,连风也没有一丝,火把噼噼啪啪地烧着飞过的虫子,就在这刻着“慈悲”的寺前,死于非命。
终于,老方丈走了出来。萧勃然等人赶紧凑了过去,问他是何情况?老方丈却只向他们行了个礼,不答一辞,便向太子兄弟走来,双手合十道:“殿下上书,陛下已看过了。陛下的回复是:虽有意舍身,然此身已属天下人,既然天下人群言不可,只得勉强为之。”萧昭然兄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正要彼此庆贺,却见老方丈一脸不冷不热——或者说,应该是很不高兴。很不高兴的主持冷冷地说:“不过,陛下还要在小寺休养几日,何日回朝,请殿下另待旨意。”说完便转身进了寺门。
萧时然有点纳闷,问他哥是不是之前在这里祈福的时候得罪了他?萧昭然也不解: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甚至可以说相谈甚欢,怎么今日竟像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