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起,兰舟催发,水波激荡。两兄弟彼此不让,你追我赶。白虎方在前,朱雀已在后。船头舟尾,鸟兽缠斗。舟身颠簸,艏艉磕碰。东方未明本就坐不惯船,哪像他兄弟两个如履平地,还左右过招,早面如死灰,两手拼命抓住船身,努力维持身体平衡,生怕翻到水里——东方未明,医术高明,可不识水性。
东方未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岸上的,大抵只有萧昭然知道。等他终于从满脸煞白中恢复平静,晋安王正一脸不甘地拧着湿透的袖子,一边叫人去自己宫里把他心爱的什么宝剑拿来。
这一边,萧昭然刚脱了湿透的黑衣,露出挂满水珠的上身,紧致匀称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细密的金光,一身粉色衣裙的侍女亮着眼睛红着脸奉上干布,萧昭然信手接来,自己擦着身上的水。
“你也把衣裳脱了吧,湿答答的多不舒服。”萧昭然说完,也叫人给东方未明送上干布。
东方未明脸色一变,机警地捂住领口:“不用。”
晋安王却噗嗤一声笑了:“害羞什么?我哥又不会把你怎样,他可不像我……”晋安王说着也脱了上衣,露出浅色细腻的肌肤,可见平日里是细心保养的。
“别胡说八道。”太子半嗔半骂道,“你那点事自己不觉得害臊,可别带坏了我的人。”
“放心,‘你的人’我绝对不碰,好不好?”晋安王嬉笑着。
东方未明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为这兄弟二人间的寻常谈笑而感动,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那恐慌就像久在地狱中挣扎的孤魂,忽然眼前浮现蓬莱上的仙境——这情景,是不是假的?会不会下一秒就消失了?
既然被留在东宫,东方未明便修书一封,说是要把他的徒弟兼侍女红豆也接到宫里来住。晋安王这次倒是不反对了,反而热心地打听那红豆姑娘相貌怎样、身材如何。萧昭然早知道弟弟风流惯了,却还是好心劝他:那姑娘显然是东方先生的人,不好夺人所爱。然而晋安王才不管这些——他觉得,那东方先生一看便是个不知情识趣的,好姑娘跟了他,岂不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自己接手,并非横刀夺爱,乃是帮姑娘弃暗投明。萧昭然知道他对东方未明本有敌意,说什么也没用,只得默默派人把红豆姑娘接进宫,先安全送到东方未明住的偏房里再说。
红豆一进了屋,便见东方未明一身青衫紫袍,正安然坐在桌边喝茶。姑娘把随身包袱放在桌上,低头向他行了礼,先生不起身,只点头示意她将门关上。红豆心下明白,转身瞥了两眼屋外没人,便探身把两扇门关了起来,又插上门栓,这才转回身来。
“你可吓死我了,我的主子呀!”刚吐出这一句,樱桃小口便被一个箭步伸手捂住。“小声点!”东方未明用力盯了她一眼。红豆歉意地眨眨眼,表示知道错啦,这才恢复了说话的自由。
“你在这里,以后要叫我‘师父’,不是在信里跟你说了吗?”虽是责备,声音却如此温润优雅,显然和萧家兄弟面前锋芒毕露的样子判若二人。
“一时心急忘了嘛!还不是因为……”红豆吐了吐舌头,“还不是因为‘师父’你变卦太快。之前明明来信叫人家收拾细软准备跑路,结果又突然派人来接我入宫,我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会出什么事?”东方未明回到桌边坐下。
“这可难说!”红豆年纪不大,却像个操惯了心的老妈子,“咱们又不是在逍遥峰上,坏人到处都是,主子的性格又容易得罪人……”
“叫‘师父’。”
“……一旦得罪了人,又不肯认输,要是跑得了还好,要是跑不掉呢?这大梁国的太子,岂是主子得罪得起的……”
“叫‘师父’。”
“……照我看,还是赶紧认个错,辞了这什么书的活儿,出宫去才是。”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转身对红豆说:“唐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