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然换上一身丧服匆匆赶到同泰寺时,太子萧昭然已经在寺外的石板地上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大将军萧勃然远远地跪在另一边,也是泣不成声,身后跟着一大帮一身白麻的将军们,看上去不像是来求情的,更像是来打架的。萧时然低头小步蹭到萧昭然身边,也噗通跪下,嘴上跟着哭:“国不可一日无君,儿不可以一日无父。”心里却在急速地盘算着,这出戏到底是什么名堂。他扭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亲太子的上殿文臣都近近地跪在太子周围,亲太子的文臣之外则是两边不亲的中立派;再外圈的,或者说靠近武将那边的,则是兵部和工部的大人们,也就是站萧勃然的人。
阿勃这家伙,这是打算公开挑明了吗?
那也怪不得父皇要出家。拓跋狗虎视眈眈,三天两头骚扰,儿子们不想着团结合力保卫边疆,倒是只想着拥兵自重,争夺皇位,这要是哪天起了兵变,再来一出逼供篡位,那还得了?父皇自己就是襄阳起兵推翻的前朝,对这一手再熟悉不过。所以凡是重要的军事要塞,都是儿子、侄子们轮流坐庄,任何人守城不超过五年,必定要换——目的,就是怕儿子们做大,当老子的位置不稳。
连亲生儿子都不信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信什么佛呢?自然不过是姿态罢。
跪到午后,又跪到黄昏,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却又不敢离开。终于,同泰寺的住持方丈走了出来,传武帝旨意,叫大家各自回家去吃饭,不要在这里跪着了。自己也要吃饭了,叫太子进来服侍吃饭。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即使丁贵嫔位非国母,太子的地位仍坚固不可动摇。
萧昭然起身,扭头给了萧时然一个眼神,便随老和尚离去。萧时然微微点头,心里明白——他兄弟二人之间不需言语,便可意会——哥哥要全力应对父皇的“任性”,所以东宫方面暂时得自己代管。
萧时然默默起身,视线随意地飘向萧勃然,正见萧勃然回头跟武将们商量对策,两人四目相接,随即就被对方狠狠地剜了一眼。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呢,不能急功近利,得耐住性子,养精蓄锐,方可久战。哥哥的判断是对的:既然父皇叫他进去,显然父皇心里还是向着他,可见情况并不危急。要紧的反而是东宫:东宫属官大多年轻,不经世事,现在群龙无首,又不知内里,一旦有变,恐怕无法应对。萧时然思罢便从人群中速速退出,转身直奔东宫而去。
一进东宫,却见宫内上下奴仆男女皆已白麻披身,有如皇帝驾崩。男不戴冠帽,女不施脂粉,连太子宫里养的那条狗都被剃光了毛,围上了一条白麻布。萧时然心里纳闷儿,赶忙问人,答曰:“东方先生叫我等如此装扮,说是入夜再没动静,便带我等去同泰寺陪跪。”
“东方先生?”
“就是东方未明先生。”
啊……
萧时然明白了。他二话不说,直奔东宫偏房东方未明的住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