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子勉力临朝,但墓地一事还是无法改变——毕竟地已经买了,再换要劳民伤财不说,对朝廷的威严也是有损。
墓地在同泰寺后西南,也是兰陵萧氏皇族墓地的东北角,已故郗皇后的下手位。这一天,太子萧昭然披麻戴孝,手捧瓦盆,足蹬草鞋,披头散发,在弟弟萧时然的搀扶下,满脸泪痕地穿过建康城。身后跟着左右各七条白幡,吹奏手五人,撒纸钱者六人,捧花及清水者十人,诵经僧人及道士三十人,另有大小官员及女眷不等:皇家子弟无论长幼一律陪行,朝堂官员正五品以上家有长子者长子奉父随行,无长子者长女奉父随女眷行,无子女者本官随行,本官老病且无子女者派家人随行。虽是帝王家丧,但武帝登基后厉行节俭,极其厌恶铺张浪费,所以虽是太子母亲的大丧,在物质上也是能省则省;惟忠孝乃立国之本,所以随行人员倒是不可省减。
在随行人群中,人们意外地看到了东方未明的身影——因为太子身体虚弱,说是可能随时需要他的治疗。不过流言就如黄梅时节的苔藓,不需有根,也尽可蔓延。于是便有人说他对丁贵嫔心中有愧,也有人说他贪恋东宫的权位金钱。好在东方未明无视旁人臧否,只随着送葬的队伍行走,眼睛不时地瞟着人群稀少的空隙,准备随时脚底抹油。
到了墓地,众人分列两旁,司礼次第地高声念着礼仪章程,萧昭然眉目含痛,一脸愀然,身体枯瘦地在风中立着,虽然巍峨挺拔,却总给人一种风一吹便会如玉山倾倒的错觉。正出神间,忽然感到有人扯他衣袖,萧昭然回神一瞥,却见东方未明不知何时绕到身后。
“此地风水极妖,恐不利长子。”
萧昭然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微闭双目,低声道:“如何妖法?”
“此处正东,有同泰寺九寻高塔一座;高塔之外,更有须臾山一脉;须臾山阴,乃高平郗氏祖坟所在,阴气甚旺。正东对应八卦中之震卦,即家中长子。有塔则震断生气,有山则仕途难行,而阴宅所在……”不及说完,萧昭然已睁开双目,略带紧张。
“可有办法化解?”
“可备腊鹅一只及香纸若干,埋于长子之位,即可厌之。”
萧昭然闻罢,转身附在弟弟晋安王耳侧,叫他如东方未明所说准备,晋安王虽然纳闷,倒也不多问,转身便溜出了人群。萧昭然又转回身向东方未明道:“多谢先生。”
“哼,有意谢我,不如放我走。”
说罢人影一晃,已没了踪影。萧昭然心中讶异,脸上却露出连日来难得的微笑。
与此同时,东方未明闪出参礼的人群,不动声色地行至僻静处,正打算溜,忽然听到树上一声银铃响。东方未明就像中了毒镖一样,立马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
树上枝叶繁茂,扶疏摇曳,若非银铃脆响,绝不会有人疑心树上有人。
无人答话,却见一个小骨头落下树来,东方未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骨头,扭断,倒出一小卷布片,把骨头丢回树上。
该不会……
一手展开布片。命令简单明了,一如往常。
但是,命令之后,却多了一句话。他们知道他的软肋。
他抬头看了眼人群中的太子萧昭然,攥紧了手中的布片。
唉,这位太子,虽非在下所愿,只好借你性命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