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哪里是出了点子,这分明是在伙同文秀才算计我们呐!”先前的婶子手一扬,声音大破了天去。
蝗虫卷土重来倒是叫人措手不及,温染知了此番原因,但此时又说起温郝明,便叫温染不解了:“怎么此事又扯到我爹那里去了?”
“哼!若不是你们合伙做这样的事,那文秀才怎么一早就在门前支了桌子,卖什么杀蝗虫的药哇?”
“卖……卖药?”
温染竟当真未曾想到,她那个便宜爹倒是会寻着机会。
但就如村民们所言,这时机也太过巧合。
原本村子里的蝗灾就要过去了的,谁也不会想到蝗虫会卷土重来,但温郝明似乎就早预料到了,准备好了什么杀蝗虫的药。
温染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
这件事定然叫人在背后做了手脚了,而这人想也不用想便知是谁。
此番温郝明倒是能赚个盆满钵满了,却从未想过她这里会被村民如何对待!
摊上这样的亲爹,当真气得温染牙痒痒!
“此事定有蹊跷,可否给我两日时间,待我查明之后,定给大家一个交代。”温染手里紧紧抓着锄头不放,与村民们商量,“再者各家损失了多少,也须得一个盘点,到时交由村长和里正了,咱们再行算赔偿,相亲们看这样可好?”
“那不行!”先前的妇人大嗓门一叫,不肯罢休,“你两嘴皮子一动便说了,到时候不赔怎么办?”
“是啊!跑了怎么办!”
“就是!不行!要赔今日就给赔了!”
村民立刻起哄,有不少人还在试图往里屋冲。
他们看不到实质性的好处,是万万不肯罢休的。且这些人今日打的主意,想来便是这屋子里的物什。
温染一步不退,将锄头横着拿着。
这时候她若退了,只怕这群人能将屋里给掏空了!
她心中怕极,却只能强撑着:“此事必然须得村长和里正主持,方能算得妥当。你们这般涌进我屋子里来,和强盗又有什么分别!”
她神色极其严厉,小小的身子硬是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势来。
村民们见此,便有些退缩了,只先前的妇人愣了一下,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哎哟我不活了!这天旱蝗灾了吃光了家里的粮食,这个日子还咋个过哟!还不如去死了算了,哎哟——”
她哭得来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是能撒泼,谁也近身不得。
温染看得一阵皱眉,她总不能与这妇人一道撒泼吧?
正手足无措之际,突听得有人喊道:“村长和里正来了!”
不知是哪个善心人给她去请了村长和里正来,温染顿时松了口气。
见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让村长和里正走上前来。
温染这才找到点子安全感,上前两步迎了道:“村长、里正,方才也正商议着要去请您们,此事还请您们主持个公道。”
村长摆摆手:“说什么咧,乡亲们有事儿我自是要来的。”
里正在一旁点头,温染心下一沉,便又听村长道:“娃子啊,你这事儿可做得不地道哇!如今各家损失的可都是保命的粮食!今年村里闹灾,那赈灾银两各家给了多少你当再清楚不过了……”
温染听得心里冒火。
她原以为是来了个主持公道的了,现下一听却才发现是个来催债的!
陈家村多数人都姓陈,少数外姓人也是早年迁进来的,虽也早已是陈家村人,但此处到底还是陈家坐大,村长陈家明便也是陈家的族长。
此番听了陈家明的意思,想来是向着其他人了。
如此帮亲不帮理,当真叫人恼怒!
再看那带头吵闹的妇人,便是陈家明大儿子陈七壮家的,也难怪这么大动静,村长还是姗姗来迟。
温染心中了然,便不再指靠村长主持公道,只绷了脸道:“赈灾银子我都未曾看见,自是不知晓,此事是谁做的还去找谁就是。今日这蝗灾之事原本也是未曾料到,但只凭着众人几张嘴巴一张,便要进屋来打砸抢掠,你们又与那土匪有何区别?”
她声音清冽,铿锵有力,眼神坚定执着,丝毫不肯退让。
这些人摆明了就是要闹上门来,一个个都是黑心肝的,她今日若是露了一点怯,只怕往后少了粒芝麻都能怪罪到她头上来。
村长未料她说出这般的话来,脸上有些挂不住,黑了脸道:“你这娃子咋这般不懂事咧?那治蝗虫的法子是你想的不?”
温染点头,村长又道:“那你这法子出了岔子,乡亲们一点粮食都不剩了,你得赔点不?”
“村长说得在理,我自然是赔偿一些。”温暖道,“此番请了村长和里正来,便也是商议这番事情,赔多少怎么赔得有个章程,总不能叫人呼啦呼啦的进来抢吧?”
“这……乡亲们也是急了。”村长到底还是要些颜面的。
温染也不戳破,索性顺着台阶往上爬:“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立出个章程来。各家各户到底种了多少下去,又到底有多少田地重新遭殃了,都须得好生记着,我也要去看看再行决定赔偿。”
“啥?你还不想赔了?!”七壮家的一听便嚷嚷开了。
她这一嗓子可比温染这细声细气的奏效多了,排在门外的村民都听见了,立刻便又闹了起来。
当真是不拆了她这房子就不罢休的架势!
温染气极:“章程我都说在这儿了,婶子你左一句‘不赔’,又一句不满意的,你且说说如何你才满意?你现下就去我屋子里面搬些木头柜子回去啃了,还是我割块肉给你回去炖汤?”
“啥?”
七壮家的一向是胡搅蛮缠,每次都要闹上天才能罢休的。但要真叫她做些见血的事儿,就怕得魂儿都剩不下多少了。
还当是个多有能耐的呢?
温染讽刺一笑,见她安静了下来,这才看向村长和里正:“此事烦恼您们了,乡亲们此时堵在这儿也没啥用,有那功夫还不如领我去田地里看看,指不得还能抢救些回来。”
村长还想说什么,里正摆手道:“我看不错,温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便按照她这么办吧!”
到底是有个人肯说句公道话了。
温染也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里正一眼。
里正轻叹一声,转身冲村民们摆摆手道:“散了吧!都散了吧!欺负个小女娃娃算什么事儿!”
村民虽有不甘,但有村长和里正作保,到底也再说不得什么,只能怒气冲冲的瞪了温染几眼,呼啦啦的一伙儿散了。
村长和里正自去各家盘点损失。
院子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大门还敞开着,撞散的门页被秋风吹得‘咯吱、咯吱’的响,很有几分凄凉味道。
温染手心里全是汗,将锄头丢在一边,虚脱的坐在地上。
方才这一群人不问青红皂白的冲了进来,比之茶馆里面形容的暴民并无两样,她心中哪里能不害怕的?
当时真怕这群人会冲进来打人抢东西,她都做好了豁出去拼命的准备了。
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温染才回过神来,正要支撑着坐起来,便觉头顶一阴,仰头看去,不由面色一郝。
男人逆光而站,灿烂的阳光给他做了背景,那星眸剑眉越发深沉。
“林……林大哥?”他怎么来了?
温染忽然觉着心里一酸,方才被村里人叫嚷着欺负的委屈,这会儿全数涌了上来。
林放巍见她眸光忽然黯然,连忙伸手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温染顺势站稳,这一缓过来,先前的酸涩也全部被压在了心底。
如今不是该矫情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楚蝗灾去而又返的原因。
“林大哥,我没事了,多谢你。”温染拍拍身上的灰尘,冲林放巍笑了笑,“我现下要去田地里看一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嗯。”林放巍点点头,眼底迅速闪过一抹诧异。
这般玲珑的话儿,可并不像是目不识丁的村姑能说得出来的。
她……
“林大哥,我先去田地里了。”温染又脆脆叫了他一声。
林放巍回过神来,点头跟在她身后:“我同你去。”
多一个人多一个点子,温染自然不会拒绝。
路上将今早的事儿细细的与林放巍说了一遍,温染皱起小眉头苦恼道:“林大哥你说,难道是那些螳螂、青蛙吃饱了虫子,就不再吃了吗?”
“吃饱了也会饿的。”林放巍的声音有些无奈,抬头看了眼前面,道:“到了。”
前面就是陈七壮家的田地,七壮家的婶子闹得最是厉害,温染自然要先看看她家的地。
地里一片狼藉,还有刚翻开的印子,原本垄得好好的土,此时也七零八落的。翻开的土里面时不时的爬出些蝗虫,见着人来又钻了回去。
“喝!”
温染一声吆喝,田地间便是灰蒙蒙的一片蝗虫飞了起来。
这……还当真又回来了。
只看见了蝗虫,却不见螳螂、青蛙等虫子的身影,温染不由疑惑:“都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