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法子?”那小厮立刻喜上眉梢。
温染镇定自若的点点头。
那小厮上前,正要相邀,另一个却是扯住他,怀疑的打量了温染几眼,问道:“你可知是何病,张口便说能治?”
原来是怀疑着她呢!
温染并不生气,微微笑道:“行医者自是望闻问切方能定症开方,如今只是有三分影子,两位引我去看一看说不得就能有定论了,看一看也不捞贵府银钱,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真看成了病,主家对引荐的奴仆少不得也有嘉赏。便是没有看成,她也不捣乱,想必主家也不会苛责,他们自是没有损失。
两个小厮并不是个笨的,虽然眼前这位小姑娘稚嫩了些,也不一定就没本事不是?
想得通了,两个小厮便齐齐笑了起来,客气道:“这位姑娘请跟我们来。”
温染回头冲林放巍道:“我且先去,林大哥自行找间客栈先歇息吧,省得跟着我再过劳累了。”
“我跟你去。”林放巍神色淡淡,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温染想着也好,只是再劳累人家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丁家的小厮并不见如何骄纵,倒是个好教养,一路和气的引着他们入了府中,请他们在前厅坐下了。
有丫鬟捧上了香茗,温染右手端了,左手轻揭开茶盖,将茶叶轻拂开。
此茶汤清色泽也是上佳,茶香芬芳清雅,入口微苦,细细品过之后方能察觉其中之甘甜,唇齿留香。
“是好茶。”
温染微笑了将茶杯放下,此茶自比不上顶尖的君山银针、雨前龙井等,但也是上品的,丁家待客很是有诚意。
林放巍也只啜了口便放下了,将身旁之人的神态动作一一尽收眼底。
丁府门第不小——至少在个乡野丫头眼里,该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存在。然她自进门到如今,对府中这亭台楼阁、富丽装饰皆不打量,只镇定从容、气质娴雅。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身子还瘦弱得很,却已然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整齐标志,那神态比之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姐们亦是不差。
从小长在陈家村的小丫头么?倒是有些蹊跷。
不消半刻钟,里间便走出来一个体面的老妈妈,打量了温染几眼,才道:“夫人请姑娘进去。”
这婆子还算是客气。
温染自不会与这些人计较,站起来跟着老妈妈进到后院厅中,便见上首坐了一半百老人,神色枯槁,脖子肿得比头还大。
这便是得了大脖子病的丁老爷了。
旁边还坐着个贵妇人,打扮得极是体面,看人的目光也是挑剔得很,将温染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彻底底,这才开口:“你就是那个能看病的大夫?”
声音奸细,是个不好相与的。
温柔立刻在心底下了结论,谦虚道:“称不上大夫,乡下粗野人也常得些怪病,总有些土方子比正经方子管用。”
“哼,不是大夫就敢上门治病开方子,别是骗吃骗喝的吧?”丁夫人果真是个刻薄的,又转头看向丁老爷,“老爷,我看这人不妥。”
温染在心中轻叹,她这副打扮、这瘦弱的身子,自是当不上德高望重几字。
然就这说话的空档,温染早已将丁老爷打量了个完全,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也不与丁夫人纠缠了,温染直接道:“不过是个大脖子病,想来丁府富贵,平日里丁老爷饮食讲究,想来很有些忌口的东西。往后只多吃点海产鱼类便好,若不然豆干、贻贝等也可,顿顿如此,过一段时日便能好了。”
“这么简单?”丁夫人极其诧异。
连丁老爷也站了起来,只他脖子大着,行动有些不便,动作难免怪异,口齿却还清晰:“吃这些即可?并无方子?”
“没有,怪病便是偏方治,自然需不上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温染说话极其直白。
丁夫人眼中立刻多了抹犹豫,丁老爷的神情显然是信了,心中已在盘算着。
温染看他们神色,猜想她定是说对了。
府上家养的大夫还是外头请来的,定然开的都是些温养的方子,吃不死人,不至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病好不好,倒是不在意的,左右只要不死人……治不好一个怪病又算什么?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人的神色,见丁夫人转头看向了丁老爷,温染也屈膝温声道:“不管丁老爷和夫人是如何定论,左右我是不收银子的。这吃食一项丁府定然是不缺的,丁老爷试试也无妨。”
与人无害,自然无妨。
丁老爷点头,丁夫人便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姑娘且留下名讳,改日若是奏效了,定然登门道谢。”
“不过是路过,并未想过图谋报酬。”温染摇头笑了笑,转身去看了看外头,“如今天色不早,便不打扰贵府了。”
丁夫人留不住,便招手叫了婆子来领他们出去。
出了府,温染再是忍俊不禁:“这丁夫人当真是个直白的,连个客套话都不肯说。”
这天色都晚了,不管法子奏效不奏效,意思意思留一留他们不成吗?倒是二话不说将他们送了出来。
不过好在她并不图谋这些小便宜,不然得被气死。
林放巍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笑意:“我也原以为你会趁机说一说,我倒也能蹭一蹭。”
“噗嗤——原来你竟是打了这样主意。”
温染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她原本就生得娇小,又常年挨饿受冻的,便是越发的瘦弱。此时拾啜得虽是整齐,但那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小,那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此时带着些许娇意,更是引人侧目。
林放巍心里簇然一动,赶紧压下,转了话题:“你方才还说要进府看看病症才能确定,怎么去丁府中不过站了半刻,便给了方子呢?”
“我自然是已经看过了呀,已然见到了丁老爷,这便是了。”温染一张小脸上满是自信。
只远远看一看便能确定了病症,可比那些老大夫强多了。
眼前这个小村姑,当真不怎么像是个村姑。
林放巍想着,便已然问了出来:“你懂看病?”
“我——”温染心里一惊,吓出一头冷汗,赶忙搪塞了过去,“都说了怪病便是偏方治嘛,乡下村里也时常有这样的怪病出现。”
好在她机灵,若不然便要暴露了。
陈家村温秀才的幺女知晓什么看病不看病的,知晓看病的是她温染,京城温家的庶女。
方才还沾沾自喜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是有了心事一般低头不语了。
林放巍微微偏头看了看她,心中疑团越大,只是也并不点破。
她身上有秘密,且不愿与人说道。
城内有宵禁,如今太阳已落山,若他们再不找个地方落脚,便只等着待会儿县衙官兵巡逻将他们带走了。
县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林放巍指着前面的主街道:“先前去客栈早定了两间客房,再不去只怕人家要关门了。”
“那紧着些走。”温染立刻加快了脚步,临了忽然又想起,郑重的道了谢。
她银钱所剩无几,房钱定又劳累了林大哥,这会儿又欠下人情了。
时辰着实不早,他们走到主街上时,已经有一队官兵出来在街边的馄饨摊上吃晚饭,吃了这一顿便要开始巡逻了。
温染和林放巍两人紧步走过,忽听摊子上有一人道:“咱们这苦差使,何时是个头儿!若能去京城那等地方,可不吃香的喝辣的么?”
“别说那等虎狼之地了,哪里是那么好享福的!”
“嘿你——”
“你别不信,京城富甲天下的那个温家,可知晓不知晓?”
温家?
京城温家!
温染猝然停住脚步,心‘砰砰’使劲跳着,脚底如有千斤重般,半分也迈不开。
方才那人抛了个引子,被另外人围着只追问结果,那人呼呼了两下便道:“说起来还是温家攀附权贵惹下的祸水,现下还没个定论,只得祸是少不了的。”
那人说得不甚清楚,其他人顿时也无趣起来,纷纷‘切’了声,打岔了去,不再说起京城温家。
京城离这沁凉城不近,那大富大贵离他们这些小吏也太远,说多了也没意思,还不如道些家长里短。
温染却是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很不是滋味。
她成为陈家村的温丫头已经小半年了,时日不多,却颇为艰辛。好在如今看着形势大好,挨过这一阵子艰辛便是逍遥自在。
不想在这当口,却还是听到了京城温家的消息。
她曾经的那个家族,那个显赫富贵却生生能吃人的地方,她却还能听到他们的消息。
只是温家那般显赫的富贵家族,怎么就会平白的招惹了祸事呢?
方才他们说是因攀附权贵,这又是温家攀附了什么权贵呢?
温染激动的想着,竟是越想越有些兴奋起来。
若是温家真因此获罪败落下去了,她只有烧高香感恩戴德的!那一家子的冷血恶毒之人,当要遭些报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