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脑袋里全是头发,梳子,霜河,船……挥之不去!
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把丁亮的故事写了下来……
第二天,我把文稿交到了李总编手上,李总编扫了一眼,便把文稿丢下,一提眼镜框,“小赵,你成天在搞什么啊,叫你去采访李佳佳投河的事,你给我写这玩意。”
李总编抓起我的文稿,抖擞着,“你是来报社写小说的吗?”
我皱眉,想要反驳,李总编抬手阻止了我,意味深长讲到:“小赵啊,你要迎合大众嘛,大家就喜欢看一代新星李佳佳是为什么跳河嘛,你就应该挖空心思去找原因嘛。”
我郁闷到了极点,回了一句:“我们不是做的新闻吗?为什么要做八卦?”
李总编阴冷了面孔,一抬眼镜,“谁告诉你我们做的八卦,我们做的就是新闻!”
李总编一把团紧了我的文稿,把我哄出了办公室,我心情烦闷,去洗手间用水冲一下脸,冷静一下,却在厕所撞见了河主任,河主任笑着,“哟,小赵,我正想去找你!”
我奇怪着,问到:“主任,你找我干嘛?”
“当然是好事……”河主任笑呵呵着,“上面已经商量了,这届实习生就留下你。”
何主任说着,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干。”
我脱口问到:“那陈冰喃?”
河主任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这也是李总编的意思,你知道他的意见可是起决定作用的……别想太多,好好干。”何主任说完话走了。
我一时愤慨,为陈冰感到不值,一时脑热,跑回了李总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李总编,为什么要淘汰陈冰,他那么努力。”
李总编瞧了我一眼,继续看着电脑,“人事问题不归我管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看见桌角被捏成一团的文稿,心里无名火冒,脑袋好像神经错乱,如果神经正常,我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那我也不干了!”
李总编脸上总算有些反应,一乐,“随你,报社本来就要精简人员,少你一个不少。”
李总编立起身子,指着门口,“你马上去人事处办理手续……”言辞咄咄,“一个实习生,你还要上天啊!”
我恼火着,摔门而出,直接到了人事部,办好了手续,收拾好了东西。
出报社,遇到了玲姐,薇姐。两人瞧我抱着一大摞自己的东西,玲姐连忙问到:“赵灵,你这是?”
我叹了一口气,“玲姐,我辞职了,我不想在这里干了。”
“为什么呀?”玲姐一脸着急着。
我笑了笑,慢条斯理答着,“报社今年只留一个实习生,何主任说留的是我,我觉得对其他实习生,太不公平了……况且李总编那个人太……”
薇姐瞧我这副模样,伸手一巴掌打在我的脑门上,“你就傻不拉几吧!”薇姐指着我,看着玲姐讲到:“他肯定是想到陈冰被开了,想跟人家共进退!”
薇姐伸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你就天真吧!”
玲姐拉住了薇姐,“好了,好了。”转过头问着我,“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现在可不好找工作。这个时间段,哪家公司还招实习生嘛!”
我知道玲姐和薇姐是真心对我好,我跟她们在办公部共事也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想想这些,我的心口一阵温暖,鼻头莫名酸楚。
我“哎”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她们说到:“慢慢找吧……”
我和玲姐,薇姐告别,回到了出租屋,陈冰还是不在,我打他手机,也没人接,估计也是丢了工作发愁,我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
我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天昏地暗,一切事,睡醒了再说……
睡醒已经是晚上八点,脑袋昏昏沉沉,倒了一杯水喝,肚子就饿了,出门到小区对街上一家面食店,点一了份砂锅米线。
砂锅米线还没端上来,玩着手机,打开了浏览器,头条新闻便写着:“演艺后起之秀李佳佳,被男友捉奸在床,羞愧难当投霜河自尽!”
我顿时怒火中烧,我一瞧新闻下标竟然出自我们报社官网,我点开新闻,发表者竟然是陈冰!
我一边给陈冰打电话,一边跑出了面食店,电话通了,我抑制着情绪:“你在哪儿?”
陈冰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平淡着讲到:“我在报社楼下的火锅店吃饭。”
“我马上过来……”我挂了电话,紧步到了马路口,拦了一辆车,直接到了报社,去到了陈冰说的那家火锅店,进了门,就见到了陈冰正和河主任抽烟喝酒。
一时五味杂陈,心里的情绪就像潮水,激荡,退却,反复,反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侵袭全身。
我双手插进裤兜,走了过去,河主任一脸堆笑,起身,讲着:“小赵啊,报社说了只留一个,你自己退出了,综合考虑,只能小陈顶上了……”
河主任从桌上捏了一根牙签,含在嘴巴里,走了。
陈冰抽着烟,喊了我一声,“坐。”
我直愣愣坐到了陈冰对面,火锅咕噜噜冒着泡,泡子破开,扯起火辣的烟子,我看着陈冰,渐渐的,渐渐的,他的脸开始在烟雾里模糊,整个火锅店也开始模糊,什么都开始模糊……
我把手机丢到了陈冰面前,手机屏幕上正是他发表的关于李佳佳的文章,我质问到:“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收了林科多少钱,你要如此诋毁一个女孩子!她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这样写只会加重问题,你想过她的家人会多伤心吗!”
陈冰一笑,嘴里喷着烟,“赵灵,你就是太老实了,你应该学会面对现实……在学校里,你的各项成绩都很优异,可为什么部长竞选你被淘汰,评优你被淘汰,申请什么你都被淘汰……就是因为你不懂得去争!去抢!”
我长吁了一口气,一笑,“你那套虚的东西,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我收拢了笑,瞪着陈冰,“李佳佳自杀的真相,你难道不清楚吗?林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这就太片面了,人总是会变的,林科什么样的人,我们不论,你要事情真相,真相就是我写的那样。”陈冰义正严词着。
我吐了一口气,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周围桌的顾客都望了过来,火锅店的气氛变得有些冷峻,我吼着陈冰,“我要的是真相!你是一个记者怎么能歪曲事实,你有权,你有义务让大家知道事情真相!”
陈冰一丢手上的烟,笑着,“赵灵你要真相,可真相背后往往藏着一只厉鬼,你越靠近事情的真相,越危险。这样的真相你还要吗?还是接受现实吧……”
陈冰真是病得不轻,我无意看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一时间,我蒙了,我不知道是陈冰有病,还是我有病!
我起身,掏出了那把沉香木梳子,搁到了陈冰面前,“给林科吧,是他送给李佳佳的,她跳河的时候就带着这一把木梳子……你觉得林科是人?还是畜生?你陈冰,就是一个帮凶!”
我回到了出租屋,连夜收拾东西,搬了出来,和陈冰撕破了脸,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个人都会不好受……
我拖着行李,在街上走,工作丢了,身上的钱也快没了,慌措感让我有点想冲到火车站,买票回家。
川流不息的车,熙熙攘攘的人,明明晃晃的灯,那么热闹的城市,那么陌生的城市!我真的想要逃离……
前几天给妈打电话,她还在抱怨好几个月没回家,问我好久回去,她好买菜做饭。
我当时开玩笑,让她千万别做“咸烧白”了,看见肥肉就恶心想吐!妈在电话那头骂我没良心。
主要是上次回家,妈做了一大盆“咸烧白”,饭桌上,不停往我碗里夹,吃了有八九片,当时没反应,接下来再也见不得油花花的肥肉了。
回家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索性拦了一辆车,直接到了火车站,运气还不错,买到最后的一班到巴城的票,不然还要在火车站的椅子上坐一宿。
火车发动时间是夜里九点,一瞧时间也才八点,我到车站外的超市买了一些水,饼干,还要在火车上呆八个多小时,火车上卖的东西可贵了。
我买完东西,在候车厅里坐着等检票,看着手机,这时候面前有人喊:“帅哥,帮一下忙呗!”
我抬起头一看,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手里抱着一摞单据,身上穿着的白衬衫上印着某楼盘广告。
女孩笑眯眯着,也没经过我同意,坐到了我旁边,把一份单据递到了我面前,让我填,我瞅了一眼单子,就是一份调查表,我冲她一笑,“你看我,像买得起房子的人吗?”
女孩掏出一杆笔,递到了我面前,“帅哥,你就填一下,没让你买房。你看这么晚了,我还要这么多任务没完成!”她说着,“哗哗”抖了一下手中的单据。
我不是一个懂得拒绝人的人,加上大家都是打拼的年轻人,填一下表本来也不是难事,我笑了笑,接过她的笔,填了起来。
表格上无非是一些你对住房的周边设施的看法,都是选择题,随意一填,到了后边填写个人信息时,我一时停住了笔,女孩在一旁嚷着:“必须留真的,我们公司会随机打电话过去核实,万一出了错,我可要扣工资……”
我无奈,那你何必找陌生人填,现在谁还愿意轻易把个人信息留给你。
我瞧她那副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也就把自己姓名和电话留了上去,我把调查单和笔还给了她,“行了吧。”
“谢了哈,帅哥!”她笑容灿烂着走了,我嘘了一口气,想入非非,莫非她是看上我了,故意要我的电话号码……
我在候车厅坐了半个小时,站台才开始检票,我赶紧拖着行李,拿紧车票快步向检票口走去。
我排在检票队伍的后面,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心里莫名其妙高兴着,忍不住偷笑,生怕别人发现我在傻笑,认为我是神经病,小心翼翼用余光扫着周围的旅客,看看是否有人在注意我,这一瞧,真还发现我右前方一个人正在看着我,我紧着收回目光,不去注意他,眼睛盯着检票口。
我眼睛余光瞧见,那人竟然朝我走了过来,我没办法不去在意他,转过头,瞅着他,天气还算不上凉,他套着一件夹克,我心里犯嘀咕,普法栏目里早讲过,在车站里这副穿着的,很可能是扒手,他那夹克里不知道藏着什么长夹子什么的!
我回过头,攥紧了皮箱子拉杆,把箱子拉到了身前,紧贴着自己。
那人靠到了我身前,我警觉问到:“你有事吗?”
那人先是一笑,眼珠子转了几次,扫了一眼周围,接着打开了自己的夹克,用夹克挡着自己的手,手里拿着一部最新款手机,低声问着:“帅哥,要吗?”
我忙着晃晃头,刚好轮到我检票了,我赶紧给检票员看了我的票据,再转头一瞧刚才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上了火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六人间,旁边,对面的人都还没到。
笛声响了,火车“哐哧,哐哧”开动了,另外五个人还是没来,火车途中要经过四站,说不定那五人在后面的站台才会上来,这好了,一张票的钱,享受包间待遇,我笑了笑,横躺在了座椅上,硬座升级为卧铺,还是蛮爽的,如果是节假日,可没有这好事!
我正舒服躺着,闭目养神,有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腿,我睁眼一瞧,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立在过道上,冲我一乐。
我连忙从座椅上坐了起来,他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你睡,你睡着。”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行李放好,又把手上一只小编织袋搁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学我刚才那样仰面躺在了座椅上,头枕着那只编织袋。
我有些尴尬,指着旁边的位置,不好意思着,“这……这是你的位置?我还以为没人来了。”
“没事,没事,我刚才走错车厢了。你睡你的。”男人挺热情。
男人看模样也就四十岁,穿着有些不讲究,牛仔裤油光光的,灰色体恤衫皱巴巴的,不过人应该不错!
我这样想着,本来也没事可做,便和他聊起了天,知道他是在化城打工,姓郭,家住在长平,就前面第一个站。
郭大哥突然坐了起来,从编织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了我面前,笑呵呵着,“赵幺弟,你懂得多,看看这是真的不?可花了五百块呢!”
我一瞧,是市面上最新一款智能手机,网上标价还三千多,他却只花了五百块,不说二手,就算三手,四手,五手手机,这也绝对的白菜价!最新款手机,用了几天就转让,要不是傻子,要不就是大款!
“郭大哥,你绝对捡到宝了,你就算现在转手出去,出两千块,绝对有人要!”
郭大哥听我这么一说,摸着自己胡子碴碴的下巴,直乐,“回去送给我老婆,她保证开心惨了!”
我看着手机,下意识问着:“你哪里买的,这么便宜!”
“不瞒你,就在火车站里,一个穿夹克的人卖给我的,应该是贼货……”郭大哥压低声音讲着。
我心里一咯噔,郭大哥应该是在我遇到的那个人手上买的,心里便有些不畅,看着郭大哥这么高兴,也就不好说什么,我瞧手机关着机,便说:“郭大哥,我帮你开机瞧瞧,别被人蒙了……”
“你玩,你玩……”郭大哥躺回了座椅上,“我不懂这智能手机,待会儿有时间,赵幺弟,你教教我!”
我口上答应着,一边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亮了,开机铃声居然用的是《鬼来电》的铃声,我心头一紧。
《鬼来电》是一部恐怖电影,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寝室几个疯子,大晚上不睡觉,抱着自己铺盖挤到我的床上,用笔记本找恐怖电影看,就找到了这一部《鬼来电》!
当时我是拒绝的,几个疯子,非拖着我看,电影剧情多少忘了,但电影里的手机铃声简直记忆深刻!
看完电影都是凌晨两点多了,几个人总算抱着自己铺盖卷回到自己床上,我总算可以睡觉了,可闭上眼睛,脑袋里全是电影里的情节,深吸了几口气,让大脑放空,模模糊糊睡了,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却震动起来,我伸手去摸手机,心里恼怒,这么晚,谁还打骚扰电话,这个时候,手机里却传来了《鬼来电》的铃声,我瞬间一个激灵,抓起手机扔到了床下,铃声不断响着!我裹着被子,冲进了厕所躲着,当时蒙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在厕所里,哭吼着寝室里几个疯子,几个疯子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不知道是谁,在我看电影入迷的时候,偷偷把我手机铃声改了,等我差不多睡了,就给我打电话……到现在他们也没承认,那晚是谁改了我的手机铃声,估计他们早商量好的,属于共同犯罪!
我回过神,看着手机,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我点开一瞧,上面写着:“你死都死了,干嘛还来纠缠我,你到底在哪里?”
我有点呆了,短信是两个月前发过来的,我继续翻着手机的文件,手机里除了几部恐怖电影,就是那么一条稀奇古怪的短信。
我有点莫名的好奇,不管是对手机原来主人,还是关于这条短信……
我瞥了一眼对面的郭大哥,偷偷把这条短信,连同发来短信的号码,用手上的手机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我裤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郭大哥盯了过来,我紧着把手上的手机关机,递还给了郭大哥,笑哈哈着:“这手机确实好用。”
郭大哥坐起来,接过来,说着:“玩嘛,随便玩……”
我摆了摆手,郭大哥忙着把手机放回了自己枕着的小编织袋里。
郭大哥伸了伸胳膊,又躺了下去,忽然提高调子问到:“哎!赵幺弟,你听过这么一回事嘛?”
“什么事?”我笑着问着。
“前不久的事,就发生在长平火车站。”话说到这,郭大哥坐了起来,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搁在面前的桌台上,瘪着嗓子讲着:“说是闹鬼了……”
我呵哧一笑,“怎么可能嘛。”
“我也不信世上有鬼,可我们的一位工友,也是长平的,前段时间也是坐火车回家,说是亲眼所见,在我们宿舍里,摆得活灵活现!”郭大哥眉飞色舞着……
长平火车站,两个月前吊死了一个男人,自此之后,火车站就变得不太平了。
接连又死了好几个人,头一个发现男人的是在火车站扫地的老人,说是看着男人吐舌头,瞪眼睛的惨状,老人当场被活活吓死了!
后来,在火车卧铺上又死了一个医生,火车是停在长平站的时候,列车员巡查车厢,发现死人的,说是死相很恐怖,满脸青色,嘴巴里吐着白沫子。
最近死的是一个女人,火车从长平站开出的时候,她跳下了轨道,说是半个脑袋被碾压成了肉泥……
我听着郭大哥讲的,不禁唏嘘,这也太恐怖的吧!
“他们为什么会死?”我疑惑问着。
“这谁知道!”郭大哥笑哈哈着,“他们说是长平火车站闹鬼,你信不?”
我摇摇头,火车速度慢了下来,我看向窗外,火车进站了,长平站!
窗外有很多端着烧饼,包子,泡面,吃的,喝的,叫卖的小贩,一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些小贩跟着涌了过来,支着手里端着的东西,吵嚷着。
郭大哥从座位匆忙起来,提着大包小包,冲我一招呼:“赵幺弟,走了,有机会再见!”
“行,行!”我回头答应着,“郭大哥,小心点。”
我再次看向窗外,看着长平火车站,夜里十一点,热闹得异常,热闹得慌乱,上下车的旅客,蹿动的小贩,闹哄哄的,灯光变得炽烈,让人莫名心慌,时不时有小贩把东西支进窗口来,询问你要不要,我无奈,关上了窗户。
这个时候,我对面坐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留着波浪长发,在灯光下微微泛黄,看来是个“摩登女郎”。
女人刚坐下,又过来一位带着一个四五岁女孩的女人,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的皮包。
女人举起皮包往车顶的柜子上放,皮包似乎有些沉,女人本来个头也不高,放皮包进柜子就显得更吃力。
我忙着起身,帮着女人放好了皮包,女人笑着道谢:“谢谢啊,幺弟。”
我摇了摇头,女人拉着女孩,吩咐着:“快跟叔叔说谢谢!”
女孩听话着,甜甜跟我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我尴尬笑了笑,抠着脑袋,对于小孩子叫我叔叔这件事,我内心还是拒绝的。
小女孩很可爱,脑袋上梳着羊角辫,我冲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辫子。
女人带着女孩也坐到了对面,女孩靠着窗口坐,小贩在窗外兜售东西,惹得小女孩不停问母亲要吃的,母亲开始还温和讲着,“那些东西不卫生,吃了肚子会生小虫虫的。”但受不住女孩一直纠缠,变得不耐烦,抱怨火车一直不开,“哎呀,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开嘛?”
火车会在长平站停半个小时,我一瞧时间,还有五分钟,便笑着对女孩母亲讲:“快了!”
我盯着一旁的女孩,一副哭兮兮的样子,十分好笑,又让人莫名心疼,突然想起自己包里有东西,便拿了一盒饼干递给女孩,“给。”
女孩瞅着我,又盯着旁边的母亲,母亲一撇嘴,“想吃的话,要给叔叔讲什么?”
女孩很机灵,抱住饼干,笑眯眯说了声:“谢谢,叔叔!”
火车再次开动,“哐哧,哐哧……”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像是在逃亡……
女孩吃着饼干,摩登女郎冷不丁冒了一句:“这样的小孩子最容易被人拐走了,给点好吃的,哄着就跟人走了,你可要当心。”
我和女孩母亲相视,有些不尴不尬,这摩登女郎说话真耐人寻味!
摩登女郎好像察觉出气氛异样,连着摆手,冲我解释着,“小兄弟,我可不是说你是拐小孩子的……”
我笑笑不语,摩登女郎继续讲着:“这拐小孩子的,就是不得好死,你们晓得不,前不久,就有一个在长平火车站专门拐小孩子的老头死了!这种人就是该死!”
女孩母亲马上接话:“我也听过,死得那个老头不是说是长平火车站扫地的吗?怎么成拐小孩子的?”
“他是的确是火车站扫地的,平时一看到火车站有长得漂亮的小孩,大人稍不注意,他就用糖给人家孩子骗走啦。”摩登女郎态度热忱着,“车站本来就乱,你可要看好小孩。”
女孩母亲被说得心乱,把女孩搂在了怀里。
我听着两个女人的交谈,估计他们说得那个老头就是郭大哥说的,被吊死男人吓死的那个扫地老头,我好奇问着:“那老头,听说是被吓死的?”
我心里可不信,一个活人真会被吓死!
摩登女郎一笑,“哪里是嘛,是得心脏病死的,听说,死的时候,身边撒了一地药片,估计是病犯了,想吃药,身边又没人……”
“这种人死了也没人可怜,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女孩母亲一脸憎恶着。
我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摩登女郎讲得明显和郭大哥讲得有出入……
我回过头,还想问些东西,摩登女人已经闭目养神着,母女俩也相偎着睡了。
我起身,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后,便听着隔壁车厢十分热闹,看了过去,玩牌的,吃东西的,聊天的,精力十足。
靠厕所这边的位置上,一个老妇人正端着热水杯吃药,她对面坐着的老大爷,皮肤很白,头发也很白,就像得了白化病,他笑呵呵说了一句:“这药啊,可不能乱吃……”
老妇人旁边坐着一位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是老妇人的儿子,年轻人解释着,“小感冒……”
老大爷笑了笑,“没别的意思……”老大爷垂了一下头,接着讲到:“就前不久啊,长平站,一个扫地的老头就是吃错药死了。”
我尖着耳朵一听,心头疑惑,双手环在胸前,走了过去,突兀冒了一句:“不是说心脏病犯的死的嘛?”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老大爷白了我一眼,“小伙子,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呵呵,我撇嘴,愣愣回到两节车厢连接处,斜靠着窗口立着,瞧着老大爷,他继续讲着:“所以这卖假药的就该死……就在长平,回风街上,就开着一家制假药的作坊,不知道你们晓得不?制的药片叫什么百病灵,专门骗那些没文化,上了年纪的人。你们说说,世上哪有什么一药治百病的!”
老大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这百病灵吃死了人,作坊的蹩脚医生把作坊卖了,没卖出的假药都装进包里,带着自己的情人坐火车跑路……好像说是那蹩脚医生最近本来身体有些不舒服,正在吃药,上了火车,让情人给自己拿包里的药,情人就错倒了一把百病灵给蹩脚医生,医生吃了,火车还没从长平火车站开出去,人就死了,全身乌青,口吐白沫。”
年轻人皱着眉头问着:“真的假的?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年轻人问的也是我想问的,老大爷讲的可能就是郭大哥说的,死在火车上的医生,老大爷说的活灵活现的!
老大爷一梗脖子,手指敲了敲桌台,“我对门邻居家亲戚就在公安局工作,那验尸结果写着呢,是吃错药死的!这就叫因果报应,报应不爽!”
火车笛声响了,火车进站了,到了花溪站,这一站火车上下旅客少,火车只会停留十分钟,旅客都急匆匆的,车上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我迫不得已,被涌来的旅客逼到了另外一节车厢上,迎面过来一位肩扛着大包的大汉,我在过道上极力避让着他,他的大包还是把我一拐,身子不稳,整个人便栽倒在了靠过道位置坐的男人身上,男人当时正嗑瓜子,只听得“哗哗”响,估计是瓜子撒了,男人吆喝着:“嘿,嘿,小心点……”
他推着我的身子,我连忙立了起来,瞧见他整个人也是斜歪在旁边一个女人身上,他身上还有女人身上都落着瓜子,我紧着要向他道歉,他旁边的女人气冲冲地在他胳膊上一拧,男人哎哟连天,身子挺立了起来。
我瞅了女人一眼,女人正用手掸落身上的瓜子,我看向男人,十分不好意思,男人冲我一笑,指着旁边的女人讲着:“最毒妇人心!”
我陪着一笑,这一男一女看来是恋人关系,我向男人道歉,正要离开,男人突然开口对周围的旅客讲到:“知道前段时间,火车上那个医生怎么死的?”
我挑眉,冒了一句:“不就是吃错药死的?”
“是吃错药,不过是被女人给的药毒死的!”男人努嘴说着。
我皱眉,“是女人不小心拿错了药给那个医生。”
男人讪笑一声,“你和我讲得是同一件事吗?那女人是故意拿错药给医生的!”
“为什么?”我不解着。
周围人都痴痴盯着男人,男人身旁的女友也疑虑重重着。
男人收拾了身上,座位上落着的瓜子,继续吧嗒吧嗒嗑着,一边讲着:“医生有钱……据说还开了一家制药厂,女人勾引医生,就是为了骗医生的钱。可医生精得很,女人跟医生那么长时间一点便宜也没有占到,女人实在耐不住,所以才起了杀心!”男人讲得晃头晃脑。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我好奇问着。
“那女人就住我隔壁嘛,身边还带着个女孩,那几天还有警察上门来找她,女人和女孩早没见了,你说说,好端端的,警察为什么要找上门来。”男人“哎”了一声,“所以这人就不能起歹意,警察上门来不久后,就听说,女人掉到了铁轨下,半个脑袋被压没了!”男人把手上的瓜子壳随意一丢。
我深吸了一口气,男人讲的可能就是郭大哥说那个女人……
我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摩登女郎和母女已经下了火车,我盯着窗外看,模棱的光束在窗口上不停划过……
我捉摸着一路上听到的故事,每个人讲得都有出入,蹊跷连连,可好像又有一些牵连……
凌晨三点,瞌睡来的猛烈,双眼直接撑不开,脑袋斜靠在窗户上,迷迷糊糊睡着,脑袋里忽而闪过一个没了半边脑袋的女人,忽而冒出一个吐着白沫的白大褂,忽而又蹿出一个弓着背的老人……
火车笛声“呜呜”响着,我猛地打开了双眼,睡眼惺忪着,见着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女警官,我揉了揉眼睛,嘟哝着:“到站了?”
女警官笑了笑:“到仓丰站了。”
到仓丰了,我把脸埋进臂弯里,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火车马上就到巴城了!
我这才注意到女警官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看起来没有朝气,双眼呆滞,脸色也不好看,发黄。
我瞟了一眼面前的女警官,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眉宇间透着英气,双腮落着两缕鬓发,十分清新。
女警官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盯住了我,我慌着把目光聚焦在了女孩身上,我的余光瞧见,女警官还是一直盯着我,我的脸开始发烫,气氛尴尬!
我笑哈哈着,从包里掏出一盒饼干,递到了女孩面前,“小妹妹,吃饼干吗?”
女孩忽然一脸恐惧着,躲进了女警官怀里,全身战栗着,女警官安慰地拍着女孩的背,哄着:“不用怕……不用怕……回家了……马上到家了……”。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慌张看着女警官,“她……怎么了?我……”
女警官一脸忧郁着,冲我叹了一口气……
我从女警官那里得知,女孩叫小安,是被人从长平拐卖到了仓丰,前些日子才找到了。
女孩这会儿才平静了些,一手拿着我的饼干,一手还拿着一只手机,她还是不安盯着我,眼神闪烁,我看着女孩瘦削的脸,不禁怅然。
我问着女警官:“她家人呢?没来接她?”
女警官忽然眼圈红了,缓缓,喃喃道:“小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妈妈带着她在长平,一边打工,一边替小安看病……”
我听女警官这么一说,打量着女孩,难怪女孩看起来如此虚弱。
“小安妈妈带小安回巴城时,在长平火车站买票,没留神,买完票回头一看,小安就不见了。小安妈妈报了警,在全城到处找,天天睡在长平火车站……小安妈妈真的急疯了……最后,跳了铁轨……”
我一怔,原来那个跳铁轨的女人,是这个样子……
我缓了缓神,吐了一口气,问着:“那小安爸爸喃?”
女警官伸手圈住了小安,一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讲着:“她爸爸,在她妈妈去世没多久,被发现吊死在了长平火车站……”
我全身一凉,莫名颤抖着,喊到:“那个吊死的男人,是……”我的情绪几乎奔溃,看了一眼小安,忙着压抑住!
“这是为什么啊……”我忧伤着,问到女警官。
女警官深深喘息,接着说到:“小安的亲人,就只有住在巴城的舅舅,从她舅舅那里了解到,小安爸爸从小安生下来,知道她有心脏病,就不喜欢小安,曾经还想扔掉小安……后来实在承受不了小安高昂的医疗费,一个人逃到了外地……扔下了小安和小安妈妈,是小安妈妈含辛茹苦把小安带到了这么大……”
我唏嘘,想想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生重病的孩子,日子该是多么不容易……
“最近才调查到,小安爸爸一直在化城市,还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小安爸爸为什么会自杀,还在调查中……可能是内心谴责吧……”
或许吧……我看着窗外飞驰的物体,它们好像是被一个看不清,摸不着的黑洞,生生拖了进去!
火车经过一片紫色湖泊,湖泊安静,沉默不语,尽头连着天空,天空是灰色的,白灰灰的……
一晚上,火车上的杂谈,故事,让我的脑袋乱乱糟糟的,就像装满了那窗口外边灰蒙蒙的,像是烂棉絮的云!
一阵铃声,把脑袋里烂棉絮似的云雾,抽干净了,我寻声看去,是小安在玩手机,女警官说着:“手机是他爸爸的,她拿到后就是不肯放开,也不知道手机里有什么。”
我冲小安笑了笑,“小安,我给你了饼干吃,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小安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另外一只手上的饼干,好一会儿,慢慢把手机递给了我。
“小安真乖。”我笑着接过了手机,看着手机,莫名翻开了短信,忽然发现收件箱里有那么一条短信:“……你欠我的……该还了……”
后面回复:“你是谁?我欠你什么了?”
我继续翻着收件箱,又发现一条奇怪的短信:“我死了,你看到新闻了吧,都是你害的!”
后面回复:“你死都死了,干嘛还来纠缠我,你到底在哪里?”
我心头一紧,这条短信,我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我想起了什么,掏出了自己手机,点开了那条未读短信,是用郭大哥从小偷手上买来的手机发过来的短信!
我对比号码,原来,小安爸爸手机上接收到的那些奇怪短信全是从郭大哥手机发出的,而郭大哥手机上那条未读短信就是小安爸爸发出的!
“你死都死了,干嘛还来纠缠我,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会这样?我呆了……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收到一条短信:“……你欠我的……该还了……”
我看着短信内容,吞着口水,手颤抖着,对面的女警官好像察觉出我的异常,问着:“你怎么了?晕车?”
我皱紧了眉头,咬紧了嘴唇,把小安爸爸的手机,还给了小安,接着慌忙起身,捏紧自己的手机到了厕所里,拨通了发来短信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不是郭大哥那个手机号码。
手机通了,手机里面传来了铃声,是《鬼来电》的铃声,我头皮一阵发麻!
我匆忙挂断了电话,惶惶不安着,指甲扣着嘴皮,手上的手机又一声响,又是一条短信:“你是在害怕吗?”
“你是谁?”我回复着,接着,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可是十多分钟过去,手机再没有响动……为什么会这样?
火车进巴城站了,我恍惚回座位,拿好了随身物,和女警官和小安告别,女警官抱着小安,指着窗外,对小安说:“回家了……”
是啊,到家了,我拖着行李箱,出了火车站,时间早上五点,火车站里倒是闹哄哄着,出了站,街道上安静异常。
要去到公交站还要走十多分钟,火车站门口停着许多出租车,可这个时候,这个地段打车,司机都是狮子大开口!
我索性往公交站走,熟悉的路,熟悉的建筑,熟悉的空气,心情莫名好,步子变得轻快,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妈打个电话,如果跟她说我回来了,保准吓她一跳!
我心里笑着,正要拨妈的电话,这个时候手机里又出现一条短信:“我死了,你看到新闻了吧,都是你害的……”
我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打开了手机浏览器,翻着今早新闻,也说有死人的事,我最近看到新闻里说死人,除了李佳佳……
李佳佳!我整个人一怔!身子僵硬住,双唇发抖!会是李佳佳吗,她为什么要找到我!我可没有害她……
我再次拨通了发短信过来的号码,手机里头响起了《鬼来电》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