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访了吴雪待过的每一个地方,我简直不相信她死了,她的笑,她的酒窝,每当我闭上眼睛都会出现在脑海,我总觉得,有一天我能找到她。
吴雪的家乡是离化城三百多公里的偏远小村庄,村长带我去她家,路上遇到一栋很大的猪肉加工厂,现代化的设施和这小村落简直格格不入,村长瞧出我的诧异,笑呵呵着,挺着眼珠子,对我讲:“这还多亏了吴雪。村子才有了发展……”
村里来了投资人,投资人一眼看中了还在读高中的,漂亮的吴雪,投资人表明态度,村子里的床,晚上睡着冷,只要吴雪愿意暖床,钱都好说……
于是那天晚上,吴雪被自己的父亲生生用酒灌醉了,送到了投资人的床上……
对于吴雪来说,那只是噩梦的开始,自从她被投资人睡了,村子里的流氓都来找她睡觉,后来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谁的。
吴雪的父亲找村里闹,说要上告,吴雪当时可能天真以为,父亲还是会帮自己撑腰的。
可村里把投资款拿出了一部分给她父亲,他就把打胎药放进了吴雪的水杯里……
吴雪受不了了,逃了……
我鼻腔酸疼着,村长指着前面一座房子,说是吴雪的家,很破烂,就几面墙,一扇门,外加一片屋檐。
我问:“她家人喃?”
“她爸一年前死了,她还有一个哥,她娘搬进她哥家里了……她家用赔偿款盖了一座新房子,楼房!”村子指着路尽头一座小洋房给我看,“就是那儿!”
我走到吴雪家门前,轻轻推门,木门就像是骨折的手臂,甩甩晃晃的,走进屋子,一股发霉的味道充斥整个鼻道与口腔。
屋里就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搁着一个酒瓶,红酒瓶子,上面落满了灰,我楞了一会儿,忽然整个人一怔,胸口闷沉,惊异地问着村长:“吴雪……她……回来过?”
“她爸死之前,回来过一次……”村长兴高采烈着指着桌上的红酒瓶,“这不就是,她带给他爸的洋酒吗?当时还请我来喝酒,不就是葡萄酒嘛,我也喝不惯,所以没来……”
我抬手抹着脸,忽然想到了陈冰说的话:“你要真相,可真相背后往往藏着一只厉鬼,你越靠近事情的真相,越危险……”
我转身要走,村长一把抓住了我,“你是来我们村投资的吧?”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不说话,推开了村长的手,走了……
坐在回化城的车上,车子在山路上剧烈摇晃着,我头疼欲裂,不敢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就看见吴雪,我猛烈捶打着脑袋,直打得眼泪落了出来,旁边的乘客认为我有病,吓得跑到后排空位置坐去……
吴雪杀的那个人,就是那晚*她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警方在她家里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里面记录了她所有的犯罪记录,包括她怎么计划勾引,计划杀人,包括她为什么要绑架我。
视频中,我喝了酒,昏倒在地,她恶狠狠盯着摄像头,说:“我最讨厌假情假意的人,假惺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家安了摄像头,就想利用我,想在我身上找新闻!”
那个针孔摄像头经过调查是宋锋安装的,警方认为吴雪是误以为我安的,所以会绑架我……
警方已经对里面的视频进行的销毁,内容太血腥,一旦流出去,会引起恐慌。
可我在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段视频内容,我从来不敢点开去看,这就是她说,她要给我的新闻……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傻?
我的手机上还有一条短信,接收时间应该是吴雪跳楼的前一刻,写着:“守护灯油的女孩其实爱上了那个一直拯救她的老鼠精男人,想过变好,可是她配不上他,她没有回路。”
我捂紧嘴巴,呜咽着,字迹变得模糊,车窗外的物体模糊不清……
我哭得昏睡过去,在梦里,我看见了马路上站着一个红衣女人,她手里拿着油灯,我跑向她,好像永远不能靠近,她永远在远方,油灯的火苗渐渐熄灭……
我在出租房的床上躺了一个月,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就睡觉,睁开眼睛就发呆……
每天都是解野把饭端到我床头,饿的快晕了,就扒两口,把餐盒随手扔在地上,蒙上被子接着睡觉,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习惯了那种氧气稀薄的感觉,我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油,每根头发都被油凝固了,每寸肌肤被被油脂包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臭了,腐朽了……
有人把我的被子生生拽了起来,光,明亮的光,十分刺眼,我紧着抓起被子,罩在头上!
他再次用力拖开,我整个人,再次暴露在光明下,暴露在空气中,我的皮肤上的油在灼焦,我的肺在发涨!
我看着解野,求他不要管我了!他把手里的饭盒砸在了我的身上,青椒的味道,肉的味道,猪油菜油的混合味道,在我身上弥漫,我喜欢这种脏,这种油的感觉……
解野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吼着:“赵灵,我们打一架吧,或许爽一点!”
我耷拉着头颅,就像在刑台上,等刽子手的刀落下!
解野一拳头砸在了我嘴角,我感觉自己的牙齿差点崩掉,没觉得疼,只觉得一股血腥味从口腔传到鼻腔,喉咙火辣辣的。
解野用力一搡我的身体,我趴在了地上,我呼了一口气,感觉好爽,我猛烈吸取着鼻腔,口腔里鲜血的味道。
“赵灵,我让你动手!”解野把手插进裤兜里,压着火,命令着。
我冲他一笑,我觉得他生气的脸,很搞笑!解野皱眉,抬脚踢在了我下颌,整个牙槽骨感觉碎了,嘴里流了更多的血,疼痛一瞬,身体麻痹!
我吐了一口血出来,极力呼吸着,嘴里的血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解野好像吓到了,蹲下身,提起了我的领子,看着我,仰头,长叹了一口气,“行了……我不管你了……你说的对,菩萨对老鼠精才是真正惩罚,谁能救得了一个魔怔的人,谁也救不了,只能自救!”
解野把我丢在了地上,走了,我趴在地上抽噎着……
原来沉沦就是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长长的巷子里,看不到出口,转身也看不到入口,不知道该走向出口,还是往回走向入口。
选择继续走下去,或许才发现那个出口只是所谓的出口……选择原路返回,可入口好像已经被堵死了。
我不清楚自己进来的入口被堵死没有,原来自救那么痛苦……
我好像看见了一片红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血,我好像看见了一点跳动的橙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灯火,我的目光随着跳动的橙色延伸,延伸……一道光很刺眼,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了那道光,那个窗口,窗外的天是蓝色的,云是橘色的……
我进到浴室,打开了淋浴喷头,水从我的头发上落下,划过我的眼睛,砸在地上,我不知道那是水还是泪,只觉得鼻子很酸……
解野晚上要出门,给我打招呼说“这次去要几天,你别把自己饿死了,冰箱里买了吃的。”
我点了点头,解野转身正要走,我诺诺叫住了他:“我……”
解野扭过头,盯着我,我眨了眨眼睛:“我可以跟你去吗?”
解野双手环在胸前,皱眉。
“那算了!”我埋下头,看他样子,应该是不想带我去。
“胆子大就行!”解野提高了声调,我抬起头,他正笑着……
解野说要出门两三天,所以我们预备了点吃的,喝的,我又拿了件外套,出了门。
他开着车,瞧着我,戏谑道:“活过来了?我就说打一架,保准痛快!”
那算是打架?分明就是你打我,我现在还觉得下巴疼,我盯着倒车镜里的自己,嘴角肿得厉害,伤口处已经干疤。
“诶!”解野喊着,我回头瞧住他,他理直气壮着:“你要是没爽,打我几拳,我不还手!”
我觉得他可笑,没理会他,转而问着:“这次是去干嘛?”
解野转着方向盘,问到:“听说过糖人没?”
我扭过头,疑惑地瞅着他,糖人?没吃过,总还是见过吧。
解野瞄了我一眼,看出我的心思,“不是你想的那种糖人。”
“那你说的是什么糖人?”我无奈问着。
“就是把人泡进蜂糖里,泡个几年,就成了糖人。”他含含糊糊解释着。
我咋舌,“有病吧,为什么要把人泡进糖里?”瞠目问,“是用活人?”
“就是啊。”解野挑着眉头,轻轻松松答着。
“活人!”我诧异,“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他一脸茫然着,“反正事情发生在凤湖县,说那里有人把一个活人放在罐子里做成了蜂糖人,警方已经抓到了犯人,可那个装人的罐子被罪犯扔进了凤湖中,警方那边捞了几天也没捞着,所以想到了我们,主要是想借用乌叔的耳朵!”
听解野这么一说,我对乌叔的那对白色耳朵,不免越来越好奇起来,“乌叔的耳朵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解野一乐,“不过你可能也听说过,临死的人啊,总能看见,或者听见一些我们常人看不到,听不到的事。”
“你这……”我撇嘴,嘴角撕裂的疼,吁了一口气,接着讲,“你这话让乌叔听到,他保准不打死你。”
“本来就是事实,况且他耳背的严重程度,我在这里讲他,他耳朵烫也不会烫。”解野发笑……
“乌叔现在在哪儿?”我问。
解野答:“他和老弯先去了。”
我和解野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后来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便都不说话了。
我盯着窗外,想着凤湖县里那骇人听闻的事件,为什么会有人想着把人做成“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