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黎明的到来还有些时辰,难眠的人却早已醒来。
男子静静的站在小木屋门口,肩上搭着远行的包袱,左手紧握着剑鞘。
几年以前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来到这,三年时光他以为他改变了,然而三年之后的此时此刻他依然是这个样子。
剑客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宿命,青锋的忠诚千万不要去触碰,一旦触碰将是一生之重,来也去也守候着剑客的永远是那不懂人事的青锋白刃,抹之不去、挥之难断!
男子轻轻的叹息之后,转身默默的离去。
爱上一个人,若是在江湖便注定孤独,但这世间又有什么地方不是江湖?因为怕告别,所以他选择提前离开。
朝晖如约降临大地,夕月起床梳妆一番之后,她心里念念不忘的仍是洛阳城里那些争奇斗猎的胭脂水粉,她准备去和男子打声招呼然后再去看看。
然而推开门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屋里单调陈旧的摆设很整洁,桌上摆着一封信,那上面应该是男子哽咽的辞别。
信上简单的写道:“夕月我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江湖险恶每日出门记得早些回家。——陆离留”
男子将他昨晚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但似乎这番情真意切的叮嘱并未打动的夕月,看完信后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很平静。
正准备离开时,她不小心瞟了一眼角落里,那把摆在那里三年未动的剑不见了。
夕月喃喃自语道:“你也记得要保重!”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小屋。
打开院门的那一刹那,夕月惊呆了。
小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两人之间摆着一口大箱子,箱子是打开的,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盒子,正是她昨日在洛阳城里见到的那些。
这无疑是她平淡生活里突如其来的惊喜,她笑了、她笑了起来更美了,秋日难见的晨辉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一名男子说道:“姑娘,这都是我家主人送你的。”
夕月好奇的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男子笑了笑说道:“我家主人是唐妆,人称唐三公子。”
夕月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像并不认识他,他为何要送我这些东西?”
男子笑了笑说道:“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人不认识我家主人,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家主人说了这些东西只有姑娘配得上,搁在别人身上就是糟蹋,所以请姑娘无论如何得手下。”
夕月犹豫了很久,她其实很想拒绝的,但她也很清楚一旦拒绝了,自己就很难再拥有,最终她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安置好了一切之后,两名男子也就转身离开了。
沉默了很久的夕月终于开口问道:“你家主人在什么地方?”
男子回头答道:“我家主人就住在洛阳西街的唐来楼,在那里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说罢,她再也没有问什么。
待到两人离开走远之后,邻里赶紧围了上来对着夕月指指点点,毕竟方才这一幕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于是就有了些大叔大婶开口盘问着夕月:“小夕啊,你可真有出息啊,富可敌国的唐三公子竟然亲自登门送礼。”
也有人嘲讽道:“不对呀,你不是有夫之妇吗?怎么会和唐三公子勾搭上?”
马上便有人出来应和着:“我想起了陆大哥有事要出一趟远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了吧?”
面对街坊四邻的一阵盘问,夕月也能分辨出那些是恶语、那些是良言,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辩解?只能一声不吭的退回到院里,静静的关上院门,让那些闲言碎语眼不见心不烦。
议论声渐渐变小变远,不过还是有很多的谩骂印在了夕月心坎上,他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些平日相处和睦的邻里会突然如此?还有“*、*、臭女人”之类的话语到底什么意思?
躲在门后,夕月默默的流着眼泪,不停的反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敢出门,她害怕再听到那些伤人的恶语,而生活总还得继续,她每天躲在院子里都在干什么?
没有男人的女人是孤独,尤其又是这种绝色佳人。
女人不像男人,男人孤独了、寂寞了可以出去走走,而女人寂寞了只能独自承受。幸好这屋里有一面镜子,又有这么多的胭脂水粉,那自然她也不会闲下来。
她本就不太会化妆,但这里的东西足够她练到会,女人总是觉得自己不够美,所以她们对待自己的脸总是小心翼翼。
一旦思念的弦被再次挑动,那么再想平复下来便是难上加难。
但除了思念,他还能做些什么?毕竟他爱的人已经死了。
这些天,花中泪也无心练剑,舞剑舞到一半,心中总是被另一种杂念占据,一种挥之不去却又明知不可得的杂念。
山谷的风吹来难免让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是这已入冬的深山。
这日花中泪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下山看看,毕竟他还不具备承受孤独的恒心,但这次他是带着孤独下山的,比起上山时他手中多了一把剑。
似乎是和这个世界隔绝太绝,他不太想让这个世界去认识他,所以他从身上撕下一块纱巾蒙在脸上。
来到北山之下,站在当初那个犹豫不决的路口,他再一次停下脚步,望了望身旁那条林荫小道,他的眼泪泛起一道泪光,家的方向永远是人心底永恒的泪线,然而他似乎并不准备踏上,不然他也不会流泪。
他似乎能够闻到那丝来自自家花铺飘来的芬芳,好像是在呼唤他归家。他喃喃自语道:“爹、娘亲,孩儿对不起你们,花中泪已不是当年的花中泪,我不回来有我的理由,该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说罢,他望了望身后那条通往北山之巅的小道,荆棘和杂草一如既往,这么多年了或许也只有他还知道那是一条路。
静静的凝望了片刻之后,他告别了北山向着那个地方走去,那里是一座废墟却藏着他此生不复的美好时光。
这次他换了一座桥,踏上了另一座桥,桥头上写着“量金”二字,不过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正如这些辉煌和美好都一去不复返。
桥的尽头是“天下第一楼”,或许在曾经来讲这是个神圣奢华又充满享乐的地方,而如今谁又会来在意这个无人问津的第一?
花中泪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他目光之中却带着经历千般轮回的沧桑和感慨,他经历的并不多却经历很多别人永远经历不到的,或许从一生下来以废人的姿态面向世界,就注定他这一生不会平凡!
走进“天下第一楼”,里面值钱的东西已经消失一空,只留下了厚厚的灰尘和满屋子的蜘蛛网,还有阁楼中央那张大床。
盯着那张大床,花中泪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当晚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那双水汪汪带着绝望的眼睛、那头飘逸却提前枯萎的长发、那具让日月无光美到窒息的驱壳,三年不见了,魅力给花中泪留下的印象仍然烙印在当初那个美好的夜晚。
望了很久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才低下头用袖角擦了擦,毕竟他不是来怀旧的,他只想来到曾经她待过的地方,这应该也是唯一能够慰藉他的方法。
秋日的风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股狂风惊鸿般掠过有惊鸿般消失,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但既然发生了就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一封信纷纷扬扬的落到花中泪跟前,白色的信封上锈迹斑斑,厚厚的灰尘已被狂风掠去一般,还有一半等着人来帮它掠去。
花中泪弯下腰捡起信封,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信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少年亲启”这四个大字,如果这是魅舞写的,那么所指的少年便是自己,可他并不知道魅舞的笔迹,也就不敢肯定这是不是魅舞所写,那么这个少年就有可能不是自己。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决定打开,毕竟他不去打开信里的内容就会化为永恒的历史。
拆开信封,那张白纸上这样写道:“戏子为求一心,寻遍江湖,阅尽男人;待芳华残尽时,迟到英雄、爱已不堪。故远去,盼重生,君心还在,还你我一世缠绵。——魅舞绝笔”。
他读懂了这封信也只有他能读懂这封信,眼泪滴滴打落在白纸上,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亦或许是因为眼泪已经哽咽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疯狂的撕碎这封信,纸屑纷纷扬扬的飘飞在阁楼里,花中泪声嘶力竭的呐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都是因为你们,唐妆、宋乾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还我魅舞!”
说罢,他愤怒的冲出阁楼,他要离开吗?
对!他要离开,但在离开之前他应该做些什么?
转身望着身后的阁楼,“嗖”的一声寒芒划破晴空,一道剑花破空劈向那座阁楼,“砰”的一声阁楼便灰飞烟灭。
远处还有一座阁楼,花中泪愤怒的说道:“你也该死。”
话毕,又是一道剑花破空刺向那里,那座阁楼也在轰然之间消失的无形无踪。
瞬间两座恢弘的阁楼从这里消失、从人间消失,可花中泪心中的愤怒丝毫未曾减弱,他的目光更是一只狼、一只愤世的狼。
天狼归鞘,他转身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话:“她死了,爱过她的人也都该死!”
说罢,他向着无意集通往外面世界的哪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