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天狼剑掉落在地上,剑身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
两眼无神的花中泪缓缓转过身来,向着宋乾的尸体缓缓走来,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花中泪还心存侥幸,他看到的明明是项狮,他完全可以就把眼前宋乾当做项狮,那么他就没有做错也不需要再过于挣扎。
他有理由说服世人,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花中泪走到尸体旁跪了下去,或许他应该不知道跪地对于男人的意义,但他应该很清楚此刻他必须要跪。
花中泪伸出颤抖的左手,缓缓伸向项狮那布满褶皱的脸庞,用力一扯那张人皮面具便被揭下,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映入花中泪的视野,这一刻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原谅自己。
眼泪落下,剑客的眼泪落下,每一滴都饱含着忏悔和不舍。
花中泪应该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面对一个人死人言语本就毫无意义。
宋乾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微笑,那是留给心爱女人的也是留给花中泪的。
宋乾怀中胀鼓鼓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花中泪伸手摸了摸并将其取出,那是一封信,信封上面沾有一些宋乾的血。
花中泪缓缓的打开书信,那上面应该记录着一些宋乾想对他说却来不及说的话。
信上这样写道:“很不愿意你看到这封信,但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此刻的你应该充满了忏悔和自责,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想想你来到江湖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杀我吗?如今圆梦也未尝不好。死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如果你哭了便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去吧!拿上你的剑、带上你的佛心,这个江湖总是需要一些犯傻的人,相比之下你应该比我还要傻一些。最后送你一句话‘人生一世,万不能让自己寂寞,该停则停、该慢就慢、该慵懒一定要是及时慵懒,尤其是不能辜负愿意陪你睡觉的女人,因为她比你身边任何的朋友都真诚’。”
宋乾并不是一个磨叽的人,花中泪也不是磨叽的人,虽然看完这份信的时候他依然饱含热泪,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眼泪落下。
花中泪抱起宋乾的尸体,向着天魔山最高的地方走去。
那里没有丛林,那里没有杂草,那里没有喧嚣;
那里可以赏日出日落,那里有忠诚的黄土,那里有俯视众人的高度。
将宋乾葬在这里,或许并不是宋乾想要的但却是花中泪想要的。
一堆黄土,三尺墓碑,一览字迹,那便是人生最终的归宿。有人说这样的归宿太凄凉,但又有谁能够逃避这份凄凉?既然不能又为何不以一颗宽容的心去看待。
生来*,生命无常,死后孤寂,但上天是公平的,它将孤寂放在最后、放在了一个我们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墓碑上应该留下一些字,但似乎花中泪并没有想好写什么?要以三两个字总结一个与自己并没有太多交集的人的一生,这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日夕暮,燃红云,再美也不过是夜幕来临的钟声。
望着远方的落日,花中泪微微的笑了笑,他的欣喜并不是因为西边的美丽,或许是他已经想好了写什么。
剑啸,风起,人影晃动;
剑止,风驻,人影静默。
眨眼之间,空白的木碑上多了几个字“寻佛者宋乾之墓”。
望着宋乾的木碑,花中泪释怀的笑了笑说道:“你我不能同生亦不能同死,但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同墓。”
说罢,花中泪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望着木碑说道:“你应该知道,即便是心爱女人也不可能有这种待遇。”
说罢,花中泪再次微笑。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不是一个爱笑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但在今天他哭了也笑了还说了很多。
夜色慢慢的笼罩着这片土地,但火光挣扎着叫嚣夜幕,熊熊大火从天魔山传来,伴随着阵阵刺鼻的气息弥漫着整片山林。
世外村的人一向都睡得很早,但今晚他们注定不眠,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做的就是庆贺。
村民们望着天魔山的方向,人人脸上都挂着微笑,这样的笑容已经阔别的太久了,他们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看到这块土地变得和平,但终于还是看到了。
很少有人会去过问这份惊喜背后的代价,但这里应该还有三个人知道。
铁匠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默默的望着远处冲天的火焰,人们都在笑就他一个人在沉默。
铁匠喃喃自语道:“宋大侠,你真的不该来,或许我以后都不会在铸刀了,每一把刀都是一个错误。”
铁匠轻轻的叹息着,转身朝着铁匠铺走去,他取下门口的牌子,毁了那些造铁的熔炉,看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世外山山顶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也望着天魔山大火的方向,脸上的妆已经花了、泪痕干了又湿,尽管如此她依然那么的美丽。
黄衫女子哽咽的说道:“该死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犯傻的女人,假如我们之间的种种能够提前,或许你不用死我也可以继续犯傻。”
说罢,黄衫女子用袖角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向着世外山的另一边走去。
天魔山寨门口,花中泪沉默伫立,任凭火焰和灰烬洗刷着自己迷乱的身躯,过了今夜这里的一切将不存在,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下了回忆。
花中泪从怀中取出天魔铁哨仍向天际,紧接着“嗖”的一声天狼撕裂般的声响划破长空,一道剑光化作无数流星冲向那只铁哨,“砰”的一声过后,火花又伴随着剑光慢慢熄灭消散。
花中泪喃喃低语道:“拥有杀人本事的人,就注定双手要染满鲜血,用自己的罪孽去拯救别人的安宁,多么愚蠢又多么残忍!”
说罢,花中泪无奈的笑了笑,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侠,然而他却在侠的路上越走越远,他有些后悔但没有退却。
一只长剑,两袖清风,形单影只的剑客,他是怎么来的就应该怎么离开,这里没有人会记住他,当然这也并不是他想要的。
路过世外村门口,村民们也都安静的入睡了,小道上空无一人,微风从尽头处吹来撩拨着花中泪破烂的衣襟。
花中泪本不准备进去,但既然来了他应该进去看来,离开又何必向来时那般着急?
望着道路两旁的院落瓦舍,偶尔还有人家传来光亮,三两声婴儿的啼哭和老人家夜半的咳嗽,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
花中泪径直向着小道尽头走去,尽头处正是当初关押着项狮的祠堂,走到祠堂门口,立刻传来一阵浓烈又刺鼻的气味,那应该是什么东西腐烂所发出的恶臭。
花中泪推门而入,点亮祠堂中桌案上的灯火,目光洒向蜷缩在角落里项狮的尸体。
花中泪缓缓走上前去,望着已经腐烂的尸体摇了摇头说道:“人这幅皮囊的确没有多大的用处,连渺小的蝼蚁都能分食它。”
说话之际花中泪的目光再次落在项狮脖子处那道致命的伤疤,他应该发现了些什么,他皱起眉头露出惊讶之色。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入花中泪的鼻子里,很淡很淡的味道亦或许普天之下也只有花中泪能够闻到其中的端倪。
花中泪喃喃自语道:“女人总是喜欢出入在她们不应该出入的地方,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很了不起,岂不知除了美色之外你们仿佛一无是处,而这份美色似乎在男人身上只能奏效一次。”
说罢,花中泪笑了笑。
端起灯盏走到项狮身旁,花中泪冷冷的说道:“走好!”
火焰慢慢吞噬着项狮的身体,慢慢将整个人都包围,慢慢的延伸至旁边的枯草和整座祠堂。
花中泪缓缓的向着远方走去,身后传来村民们惊恐的吼叫:“救火!救火!”
花中泪没有理会,笑了笑继续向着远方走去,慢慢的消失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