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成给摩托车加油的时候,在加油站意外的撞见了史拥军,史拥军居然也骑着一辆崭新的125,郭天成拦住他,单刀直入地问开了:
"小延最近在忙啥?"
"主任,不忙呀,天天给我饭"。
"军品那边,工资都发不全了,还能天天坐在车间?"
"主任是不是听到些啥啦?"
"龟儿子的,你再不老实,我让你们现在的王主任断了你的财路!你捞个外快也就算了,你还让小延去卖唱?"
"主任,你这事可错怪我了,我现在啥事都是顺着我媳妇的"。
"那你也同意她去那个ok厅?人家老延临走的时候,专门找过我,让我帮忙照看一下他家姑娘,给你说个实话,老延当初想让你媳妇认我做干爹,我没同意!舞厅那么乱的,你也敢让去!"
"那卡拉ok厅挺正规的,每次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在下边坐着呢"。
"你拉倒吧你,舞厅这地方我是没去过,但戏台子我年青时去过,上面人在唱戏,下边偷钱的有,偷情的也有!"
史拥军解释了半天,郭天成也是不听,他只好说出了实情,这几年小延一直怀不上孩子,怀几次流了几次,他俩已经看了很多次医生了,医生说两人要保持心情愉悦,小延就想到了唱歌,去县城里唱了几次,歌厅的老板见小延唱的好,就让小延在他那儿唱,给烘烘人气,我和小延合计,也想在咱厂开个卡拉ok厅,想学学人家怎么经营的,就答应了。
"主任,帮个忙,我开卡拉ok厅,相中了工会的大阅览室,您能不能找人,把那房子给我!"史拥军又在卖巧了。
"滚一边去,妈的,上回就骗了我一套房子,还不跟我干,老子再不上你当了",郭天成扭头就走。
"主任,别急着走,我还有个事"。
"有话快说!"郭天成很不耐烦。
"我师娘住院了,病的挺重的"。史拥军急促地说到。
"住那个医院?"
"县中心医院心脑科"。
"知道了,那个县城里的歌厅,让小延别去了!"郭天成发动了摩托,绝尘而去。
郭天成骑着摩托行驶在县城的东关大街上,大街上两边的音像店,不时传来"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的歌声......",老郭觉得很耳熟,好像老徐整天在家也啍这个调调。
在住院部楼下,郭天成远远地就看见了沈一兵,两个月没见,沈一兵明显瘦了,佝偻着腰,脸色黑青,一边踱步一边抽着烟,还不住地咳着。
"手术状况还好吧?"郭天成走上前问道。
"昨天刚做的,亲家给找了个熟人,主任亲自上去主刀的,手术做的很好,再住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郭天成从怀里掏一把"老人头",递给了过去,沈一兵站着没动。
"妈的,这是我的私房钱,我攒了两年哩,别给老徐瞎说啊"。郭天成抓过沈一兵的手,硬塞了过去,看见对方把钱装在口袋里后,郭天成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
"我就不上去看弟妺了,那个,千万别给弟妹和亮亮讲,还有,别给老徐讲,我走了,东光的客户又来了,我还得努力工作,去挣酒钱呢!"郭天成挥了挥手中的车钥匙,像年轻人一样,也喊了声英文,"拜拜!"
沈一兵冲着郭天成的背影笑了一下,"老了老了,还赶潮潮流,也不怕拧歪了舌头,等出院了,我喊你吃酒!"
离下班的时间还早,郭天成直接把车开到了澡堂门口停了下来,他走到后面的锅炉房,敲开了田富生的门,厂里没有人知道郭天成和田富生还有交往。
当年郭天成刚有了孩子,一天下班快到家门口时,田富生把他拦了下来,田富生手里捏着一堆信纸写的东西,想让郭天成转交给党委副书记,郭天成没有接。
"有事,你直接去她办公室去找,我们在家里也从来不谈工作"。郭天成回答的很坚决。
"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要反映的事情"。
"我知道,但我晓得郭科长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我才来找你"。田富生在解释着,"我的事你也可以去打听,只是这个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迫不得已才想了这个办法"。
"那你先回去,让我打听打听再说,下回找我时,用信封把材料糊上"。
郭天成真的去打听了,是一个中干的媳妇洗完澡换衣服,找不见自己的手表了,就在澡堂门囗闹,后来田福生几个人把更衣室翻了个遍,才发现那个最底层的更衣柜隔板有条两指宽的缝子,手表溜到了地下,本以为这事就完了,结果这女人却在单位里说,是澡堂那几个人故意想偷她的手表,取了隔板中间的木条,领头的就是那个胖子,单位里人也不多答理她,只到有一天,一个老乡询问田福生是否其事时,田福生急了,"我还没讨媳妇呢,她可不能坏我的名声,这事一定要说清"。
郭天成把这个丢手表事件给徐爱芝讲了,徐爱芝听了后说,"这事,我早都听说了,这女人啊,就没人愿意和她做邻居,是个事非精,大家都懒得搭理她,你也不想想,几个老爷们怎能进得了女更衣室,田寡妇一直在女澡堂门囗把守着剪票呢,就因为她胡说,田寡妇当场就打了她一巴掌,她才更胡说了"。
"那这种女人,也坏了你们女人的名声,你们女工委员会也不出面管管?"郭天成上岗上线了。
"民不举,官不纠嘛!"
"那倘若是有人喊冤呢,你敢不敢管?"
"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我们肯定要出面!"
郭天成看火候到了,掏出了那个纸糊的信封。
很快党办牵头工会等部门,把丢手表事件查了个水落实出,那个女人被车间领导带着到了澡堂,当众给田福生等人赔礼道谦,年底升工资时,那个女人也被取消了资格。
这件事后,郭天成有一天洗完澡绕到锅炉房去找田富生,才发现这里面还有一间黑屋子,里面点着台灯,有好几本八卦易经万年历的书,田福生就给郭天成讲澡堂里听到的各种奇闻异事,人们对工厂的各种议论,郭天成才觉得这澡堂真是一个工厂窗口,信息量大,从这以后,每次洗完澡后,都来这喝一缸子茶,听田福生讲上一阵儿。
后来,郭天成当领导了,来的次数也少了,但他有头疼的事情时,就拐弯未角的想听听田福生的看法,他从不叫田福生为半仙,只是讲,"福生,你这是旁观者清,从正反两面给咱看看......",两人交往愈来愈深,郭天成就把没法在家和单位讲的话,讲给福生,"唉,你不知道,我那车间任务没完,厂长把我叫去,给我摔了茶缸......人家都说我不懂技术,老子偷偷把那工艺都抄了一遍......妈的,还有人说我儿考上军校,也是沾老徐家的光,沾了什么光,那体检我儿子本来就是第一,没有挤人家名额......说我现在还在民品公司垂帘听政,妈的,没老子跑的这几年,这一百多号人早到上街要饭去了......
郭天成走进了黑屋子,田福生连忙起来给泡茶。
"福生,你听说厂长最近忙啥呢?"
"领导把主要精力放在筹款上了,快过年了,发工资的日子成了厂长最难过的关口,明年的计划,厂里因无钱买原材料和配套件还处于半停产状态呢"。
"爱花的那个招待所怎样?"
"咱厂这招待所,那还来人住呀,我媳妇也下海了"。
"真卖泡菜去了?"
"和她姨家的表姐在县城里卖小娃娃衣服,这大人再怎么舍不得穿,总是舍得让娃娃们穿,所以我也就同意了,刚干了几个月,每天乐呵呵的,一回家就数钱,数好几遍!"
"那你就守着这澡堂,不想干点别的?"
"我们正和厂里谈呢,想几个人把澡堂承办了,也弄个桑拿浴"。
"这么说,就是上班的那些人可怜了,没活干,也拿不全工资了"。
"我们后勤上这几个单位动作比较大,比较灵活些,谁家让刷个房子,我们都去,改个水管门窗的,走个电线都行,你们干部不是整天在说,那个思想要转变观念么"。
"过年,军品这边还办福利不?"
"我听说要不回来货款,人家那也给拉了一车毛毯,可能每人能发一个"。
"厂里的房子是不是也能对外租了,我看菜场把两间房给了一个南方来的烫发的?"
"我们后勤上的副厂长说了,只要这钱是交给公家的,只要能挣钱,都可以干,有些房子放到那,也用不上,你听说没有,现在谁家里想装个电话,都可以给装,只要给钱,以前没有级别是不让装的"。
"你姑娘那个最近来信没?"
"来信了,说后悔读财专了,想学个什么服装设计啥的,这年头读会计的太多,分配工作都是个问题"。
"那让寒假回来帮她妈卖衣服,先学学设计设计小娃娃衣服!"
郭天成说完,两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