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燥热的夏天，已经是下午下班的时候，天显得愈发黑沉了，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

陈川涛被厂长电话叫到办公室，7号信箱党委会多次研究，为适应部里提出的军民结合，保军转民政策，厂里准备成立一个民品车间，厂长开门见山，直接让陈川涛谈谈想法。

"厂长，我还是希望自己搞军品，去国外了几个月，我感受很深，我们厂的产品距离国际先进水平，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我想......"陈川涛局促地答到。

厂长打断了陈川涛的发言，"小陈呀，我没看错你，我支持你，说句实话，我马上也要退二线了，现在从上到下都在讲军转民，部里的会，我也开过几次了，我一直下不了决心，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厂军品技术实力雄厚，搞几个民品项目，军品成果转化不成问题，虽说是国家已宣布裁军了，但核心装备还是要搞，要上，我不会白让你出国吃洋面包的!"厂长铿镪有力的说道，陈川涛听了厂长的话，心里热潮一阵阵的涌上，"厂长，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搞好军品研发，我这次去了回来后，一直琢磨060产品的改进升级型，厂里可否自筹些钱，我再上个061产品。"

"我手里压箱底的只有40万，上民品要投，中学校长来哭穷，你还要，哈哈，川涛!"厂长哈哈大笑。

"你不去民品车间，你给我推荐个人也行。"厂长话锋一转。

"我不能当地下组织部长，厂长。"陈川涛连忙答到。

"你小子，当干部才几天，也变圆滑了，但说无妨。"厂长笑着指了指关着的办公室门。

"我个人觉得老郭可以。"陈川涛怯怯地答到。

"为啥子，你就认识个郭天成?厂长又笑了。

"这个搞民品，虽说是改革创新，但开局要稳，老郭同志年轻时就走南闯北，对周边环境熟，搞过多年军品，对管理熟，他爱人刚又调到情报室，对市场便于了解......"陈川涛正准备一一举证时，厂长起身了，"川涛，该回家吃饭了，你肚子不提意见啊，走，回家啦。"

厂房里空荡荡的，060产品16辆，已经干完了12辆，别的产品只是些备件，上双年"双过半"的时候已经扫完了，陈川涛关了办公室门，准备下楼。

窗外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炸雷声，窗外大雨滂沱。

方远回到厂里了，在办续长假的手续，衣装明显变了，喇叭裤紧紧地套住屁股，上身格子衫，头发似乎卷了，他来看陈川涛，放下一个铁盒子，"组长，这是咖啡，我知道你不抽烟，也不爱喝酒，这个加班时提神。"

"方远，你在广东那边工厂具体干啥，技术工作?"陈川涛关切地问道。

"组长，你真知道?"方远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就是资本家的狗腿子，监工!"

陈川涛楞了，又接着问道，"那你和女朋友在一起不?"

方远在椅子上坐下，缓缓地说到，"我回到广东以后，才知道，舅舅的一个朋友，香港人，他投资开了一个电子厂，让我去做管理，每天监督工人加班干活，开始我真的不适应，但是想到每天能见到女朋友，就勉强继续干，我媳妇，对了，我们已结婚了，我媳妇在另外一个香港人开的厂里，做文员，她是中文系毕业的，现在做的事就和工厂办事员差不多。"

陈川涛静静地听着，方远伤感地说到，"我学了本科四年，又在咱们厂跟着您研发了几年，我这几年是充实的，但在广东这几个月，我是迷茫的，我每天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收入是比在厂时高几倍，但是总觉得少点什么，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和爱人团聚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陈川涛轻轻地说。

"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我也一直在想，我们熬在这山沟里，没曰没夜地研发，为了什么，我现在想明白了，为什么二十多年前国家那么穷，还在沙漠里搞*!"方远动情地说。

"是的，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没有强大的国防，我们就在国际上没有话语权，更谈不上平等和自由，方远，你的选择也没错，你可以改造成为一个红色资本家，等你真成了有钱人，你可以给我投资嘛。"陈川涛笑着说。

九月份，7号信箱下发了几份红头文件，对相关组织机构进行了调整，成立设计二所，主要负责民品研发，成立民品试制车间，陈川涛回到了设计所任副所长，工艺所长调任了总装车间，郭天成任民品车间党支部书记。

新成立的民品车间厂里给的政策很是支持，从工具车间和总装车间抽调人员和部分设备组成，编制不大于八十人，厂里支付工资，六个月后，厂里不再支付奖金。民品车间没有设主任，说是一年后竞聘产生，郭天成骑着他的摩托这几天整天在厂里转，给自己招兵买马，协调厂里多给拔给设备，最后的收获居然是把技校的校办工厂也划归了民品车间，郭天成一时信心大增，直接在桥北技校的一个门面房里设了一间办公室，说是这样可以直接面对客户，连和经郭天成游说，也加入到了民品车间，就每天坐在老郭的对面。

郭天成转到了陈川涛的办公室，冲陈川涛开起了玩笑，"陈所长，能否借你的会议室用一下，你看我现在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那总装车间的一个工段和工具车间的一个工段都给你了，还在总装车间给了你五六间办公室，你没地方办公，你还把技校实习厂收编了，你现在实力比总装车间都大，你还哭穷?"陈川涛笑道。"你是不愿意回总装车间办公吧?"

郭天成摸了摸头，嘿嘿一笑，"你在设计所当领导，你家描图妺也在所里，这也不利于你管理，还得避嫌是不?要不到我那儿，当个会计，帮我跑个合同。"

"这我作不了主，你得问她，张晨菇同志的工作，我不能插手。"陈川涛压根没想到郭天成找他会说这事。

"那我真找她去谈了，你媳妇在我手下干活，你有啥不放心的!会议室我下午用，你赶紧给安排去。"郭天成说完背着手上三楼描图室去了。

当天下午，郭天成在设计所召开了民品车间党员大会，连和在认真记录着，会议选举支部委员，讨论商定了各工段的负责人，郭天成严肃的讲道，"同志们，工厂给我们民品车间的定位是装配设计二所开发的民品，同时利用实习厂机加和工具一工段的加工能力，让我们找米下锅，随汤下面，我要强调的是，一是纪律，铁的纪律，目前我们办公地分散，考勤继续在原单位，我们民品车间的办公地也在总装车间，就在二楼，连和，明天给车间做个牌子，给门市部那做一块小的。二是保军责任不能丢，一工段那个虽然现在的责任是装配民品，老蒋，总装车间的活，需要搭把手时，一定要上，不讲条件，还有工具一工段的，小赵，军品加工需要我们时，不给工时也要干!三是发动群众，找出路，外面的一分钱也要挣，以后我们的奖金靠自己喽，能多揽些活，多挣些，大家饭桌上的肉菜多些，当下，很多人在看我们，我们要争口气，把车间搞得红红火火，让他们眼红流口水，我有信心!"老郭的煽动赢得阵阵掌声，"最后，我还要说，为了便于和外面打交道方便些，我们下面的班组和工段得给个洋名字，老连你的综合组以后也叫市场部，实习厂叫个制造一部，工具一工段叫个制造二部，老蒋的装配一工段叫个装配部......"

没过多久，又传出老郭再度出山是徐老太太运作的，厂长当年是徐老太太提拔的。

郭天成浑然不知，意气风发的骑着他的摩托车穿驰在枝依河边，偶尔还能看见张晨菇坐在摩托车后面，腰里挎着一个包。桥北市场部的门面房里也装上了电话，连和忙前忙后，桌上散放着一堆名片。

田伊淑早恋了。

事情的暴露发生在几何课上，几何老师老叶一遍又一遍在讲着同一个证明题，小田同学头也不抬地记录着，老叶老师很是高兴，走过去，一把抓起田伊淑的笔记本，看了一眼没敢吭声，班里有名的”调皮大王"程建斌凑在叶老师身后，大喊一声，"写的是情诗!"，全班一片哗声，老叶顿了顿，"同学们，是诗抄，下面我们继续讲这个证明题。"

课间十分钟，一群男生围差田伊淑，翻出那本笔记，大喊朗读到，"在校园一角，我看见你，伟岸身躯，倒映在，春，春的树荫里!"一群男生跟着怪喊，"春的树荫里，春，春的树荫里!树荫里!"

田伊淑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着，没人理会，直到地理老师来时在上课时，课堂上不时还传来一阵阵哭声，地理的魏老师不知所措，只得继续讲着，"赤道，北回归线距离赤道，南回归线距离赤道，距离是一样的。"

没过一个礼拜，田伊淑就转学到了三中，是住校生，是杜娟亲自出面办的转学手续，杜娟告诉田半仙，其实就是田伊淑在文学角活动上认识了一个初三男生，两人出去爬了几次山而己，田福生默默不吭声，赵爱花听后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龙小雨开学的时候就已转学走了，她的爸爸妈妈把她和奶奶一起接到长沙去了，陈老太太和张晨菇道别的时候，陈原正在县一中开的补习班里学英语。

陈原的作文在吴丽的爱人几次点拔下，大有进步，两个朋友先后离开了学校，他忽然觉得很孤单，他对转学到三中的兴趣似乎不是很高，"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想先好好学习，等上高中的时候再去三中。"他对张晨菇说，"妈妈，我还能多睡两年懒觉，多吃两年你做的饭，是不?"张晨菇无可夸何的笑了。

厂长和总工正忙着接待军方一位重要首长，这位首长55年授衔时是个中将，主管装备，在工厂展室，陈川涛正对着产品模型详细介绍产品指标，首长不时点头，饶有兴致的询问，不时妙语连珠，"对于装备，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只有持续发展，才不会落后挨打，对于军品和民品的关系，我理解老大要干老大的事情，老二要干老二的事情，分工不分家，莫要捡了芝麻，漏了西瓜嘛。"

国庆那天，老沈儿子的婚礼热热闹闹地在县城办了，席间，沈一兵夫妇给众人敬酒时，郭天成把沈一兵拉到一边，对他悄悄说，"老沈，我感觉今天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儿子，你看女方人多的，那阵势大的。"

沈一兵脚上穿着新买的皮鞋毫不犹豫狠狠地踩向郭天成，"你是没儿媳妇急的了吧，管他是娶还是嫁，反正孙子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