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微微一惊,问道。
“不。”顾小芸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这是我的意思,他倒想留住这个孩子。”
“那些以前围在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出来以后,那些人都躲之唯恐不及,我想,他应该是痛定思痛,终于想起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了吧,他跟我说准备在西岭好好为自己的外孙打拼了,不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那你这么做,不怕他翻脸?”我疑惑道。
顾小芸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站起身,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何邯,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
“……”
我沉默了,顾小芸陪着我的那几天,我的内心曾充满过一丝丝的温暖,虽然对她谈不上喜欢,但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即便是当时对于她身世的同情,出于一个男人对柔弱女人的天生的保护感,我和她之间也不是一点情感都没有。
但是,我还是用轻轻的、平静的摇头表达了我的想法。
“好吧,”顾小芸忽然嘴角扬起,鼻翼微抽,轻巧地笑了,“你陪我去趟医院,从此之后咱们就没关系了,至于那些钱,等我有了钱,会还给你。”
“顾延东呢?”
我有点抗拒,如果让他知道我陪着顾小芸去做了人流,只怕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
“你觉得他允许我这么做?”顾小芸反问道,“再说,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在风云住了一段时间,钱都花完了。”
“……”
顾小芸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把头别向一边,淡淡说道:“你有拒绝的权利,三天以后我就回西岭了,到那边,我是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我去,我去。”
我赶紧一口答应下来,想起格林豪泰那晚朦朦胧胧梦里的缠绵,我不由得一阵心悸,不答应怎么办?万一要是我的呢?
答应之下,顾小芸仍然看不出半点的喜悦,眼眉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是该高兴吗?
“什么时候去?”我问顾小芸。
“越早越好,下午吧,我想在医院躺一晚上,然后还要麻烦你给我买张回西岭的火车票。”顾小芸心不在焉。
“明天就走?能行吗?我听说——”
“明天就走!”顾小芸打断我的话。
一上午出奇的闲,我跟顾小芸一个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一个坐在小桌前心事不定。
“中午要麻烦你给买一份饭了,我能要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吗?”
时针慢慢指向12点,我几乎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顾小芸突然来了一句。
脑袋不由自主地轰了一下,这句话,好不熟悉!
“你去买饭,我上网查一下列车时刻表。”
“呃——电脑是有辐射的,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我挠了挠头,讪讪地提醒她,“还有,你确定要吃辣吗?好像也——”
“还有什么关系吗?反正下午就去医院了。”顾小芸苦笑了一声,语气凄惨。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解释有多么傻逼,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是一场不再见的诀别,从今天涯两端,各安天命。
就这样吧,这种结束对于我和她而言,挺好。
吃过一顿并不和谐的中午饭,顾小芸精神有些不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只好提前打算,锁了门,跟她一起下楼,上车。
“去哪家医院?”我一面系安全带一面问顾小芸。
“随便,”顾小芸显得有气无力,倒在副驾驶上,脸色苍白,“你们这些男人对于那里还不是驾轻就熟。”
“顾小芸,你这句话可能适用于很多男人,包括这个孩子的父亲,但对我,毫无杀伤力。”
我看了顾小芸一眼,打响车,不屑说道。
“好了,开车吧。”顾小芸懒得再跟我掰扯,闭上眼,一双手开始在小腹上抚来摸去。
不得不说,顾小芸的这句话还是富含了一些道理的,一个开放的时代,一群群开放的男女,催生了许多家以婚育为主题的专科医院,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因为未婚先孕、产子,一步步打破年龄下限而频频见诸报端的时候,这些医院却在背地里闷声发大财。
阳光医院就是这么一家,据他们疯狂密集投放的广告上说,无痛人流,五分钟走人,第二天上班,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听上去把做人流或引产描绘的像从鼻孔里挖去一块鼻屎一样的简单容易。
一进医院的大楼,顾小芸双脚开始打颤,畏畏缩缩,一步一停。
“害怕了?”
走在顾小芸的身后,我故作关切地问,说害怕,我不比她好多少。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手续。”
顾小芸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恐怕她也是第一次光顾此地……
“这个——”我也挠头了,是啊,总不能对着来来往往的护士和人群,傻逼地去问:请问做人流往哪儿走!
“哪儿有间办公室,你去问一下,我先坐会儿。”顾小芸不只是出于害怕还是身体不舒服,一时间摇摇欲坠。
我只好扶她到长椅上坐下,一头钻进了对面的办公室。
没头没脸地问了一堆,我才弄清具体的步骤,从办公室出来,摸摸额头,竟然出了一片冷汗。
“术前还要检查一下,走吧,我去办手续。”
“你先去办手续吧,我想再坐会儿。”
顾小芸捂着肚子,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在体检的地方开好了单子,又到收费处缴费,我把条子递进去,低声地问对面的护士:“你们医院做人流需要多少钱啊?”
“三千多吧。”护士面无表情地哼哼道。
“这么多?”我被吓到了,脑袋有点发懵。
“多?”护士抬起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鄙夷地说,“你们爽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个后果吗?”
“靠!”我急的差点跳起来骂娘,这什么态度!
“靠?这会儿你还能靠谁?只能靠我们医院。”护士继续恶语相向,同时不忘对她的娘家一番褒扬。
“对对,是要靠你们。”我嘻嘻说道,心里却恶毒地骂街道:靠你们全家十八代&*¥%#@......
返回去叫顾小芸的时候,这妮子竟然靠在长椅上睡着了,还流在衣服上一大片口水,叫醒她,顺便替她擦了擦口水,却招来她一番白眼和手脚并上的胖揍。
体检几分钟不到,顾小芸出来了,靠在门边,望着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有些诧异。
“我发烧了。”顾小芸气若游丝道。
“发烧了不能做手术?”我喃喃道,“这是什么道理?”
“不要废话了,快去给我买点退烧药,我现在浑身乏力,老想睡觉。”
我赶紧手脚并用,把几欲跌倒的顾小芸抱在怀里,冲进了急诊科,医院的医生了解顾小芸的情况之后,建议我买几片退热贴或用温水擦洗进行物理降温,因为服用消炎药和退烧药会影响到胎儿的健康,我在心里忍不住又骂了半天,这群老秀逗,顾小芸是来做人流的,吃点退烧药赶紧做完手术,一拍两散岂不更好?
主诊医生看我不情不愿的样子,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看看你这个态度,你是怎么当老公的?还准不准备当爸爸了?吃消炎药如果对胎儿造成影响,将会是终生的,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医生,我陪她来是做人流的,至于考虑那么多吗?”
我有点不服气,甚至是含冤不平。
中年妇女模样的医生抬头从上到下审视了我一遍,忍不住摇头叹息道:“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哭着吵着要孩子,还有不顾老婆身体要打孩子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可是,这孩子不是我的,她也不是我女朋友,阿姨,你可别乱猜啊。”我忙不迭地证实我的清白,免得被看得猪狗不如。
“哼,”那医生竟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齿的响声,“好像自己多高风亮节一样,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干嘛要来?做dna了吗?你能百分之百确定不是你的?在科学鉴定之前,一切决定都是废话。”
我被气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用力敲了敲桌子:“大妈,您的药开好了吗?我不是来跟您聊天的!”
中年女医生神情一变,显然对大妈这个字眼咬牙切齿,只见她提起笔刷刷写好单子,扔了出来。
妈的,到药房还是拿了几贴退热贴出来,拿药的护士还对着单据钻研了半天,叮嘱我多给顾小芸洗热水澡,喝姜糖水云云……
刚想骂娘,转念一想,这中年医生倒也算是个好人,没让你没完没了地住院,化验,打点滴,直到你花光积蓄为止,也算得上为数不多有良心的医务工作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