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任何挣扎都是懦弱和徒劳的，要么继续求助，要么就滚回自己的卑微贫瘠的现状。

事实上，内心第一次涌起如此强烈的挫败感，良仔和海子的成功蜕变，坐拥千万资产，事业、金钱和名望全有了，那些或许是靠他们难以想象、艰苦卓绝的努力得来的，但是当机遇稍纵即逝地来临时，为何一样在努力不辍的何邯，只能面对机会的眷顾望洋兴叹？

我不甘心！

张小桃说过要找我谈谈，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我可以觍着脸向她张口借钱，因为即使获得她的帮助，这跟抱顾小芸的大腿根本没有区别。

我最终只得狼狈地回到店里。静下心来修了两张顾客送来的板子，卖了点电脑配件，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有时候忙碌是最好的一剂良药，它会使你忘记懊恼，心静如水。

但每次经过电脑前，我始终没有勇气面对省代频繁发来的催款通知，看看表，已经两点半了。

手机响了，是四胖，他在电话里说刚刚逃出他叔的魔掌，正往门市赶，说一会儿见面再商量，然并卵。

放下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个未接电话，也许是刚才精神有些恍惚，忘记了。

恰恰是张小桃打来的，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我只有苦笑。

张小桃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在自己的店里。两三年来，彼此再也未有交集，各自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地生活着，对于双方的一切一无所知，所以张小桃并不知晓我当下的职业状况，所幸当我告知她后，她是知道地址的，她告诉我，十分钟就到，让我在楼下等她。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邻居小李拖着一辆板车往下县发货，让我帮忙运到电梯里，正好也闲着，索性就帮他把货一起乘电梯推下了楼。

帮小李推着车走出楼梯间的大门，我看到了张小桃，她应该是刚到，虽然她侧着身在那里接着电话，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其实张小桃瘦了，比大学的时候还瘦。昨天的匆匆一瞥，我根本没时间去注意这几年来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但今天，我觉得有必要让记忆和现实一一比对。

张小桃的头发总是那么随意地用卡通皮筋拢着，穿过一顶白色的nike棒球帽，她依然戴着墨镜，一身紧致运动休闲套，把全身的线条勾勒的凹凸有致，吸足了众人的眼球。

挂掉电话，她一转身，看到了我，用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何邯！你什么时候下来的？走，我们找个地方。”

在一处名叫九龙冰室的冷饮店落地窗位置，我点了两份水果冰粥，跟张小桃面对面坐下来。

“怎么样，何邯，这几年还好？”张小桃率先发话，但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仅凭一身又土又脏的穿着就已经把我彻底否定了。

“挺好，靠手艺吃饭，虽然撑不到，也不至于饿死。”这是实话，我的现状本就如此，我并不怨天尤人。

张小桃不自然地笑了笑。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拿起勺子，狠狠剜了一大勺冰粥送进嘴里，我的吃相并不文雅，也无需文雅。

“何邯你变了。”张小桃叹了一口气。

我并不抬头，也许是冰粥太凉了，我冷笑了一声，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硬邦邦的：“变了吗？我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很接地气？我就这个脾气，也很享受现在。倒是你，变得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那你说说看，我哪儿变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张小桃用勺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眼前的冰粥，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又咽下一大口冰粥，那团冰冷的东西从嗓子眼直接贯透食道，很舒服，也很疼。

“何邯，我们不要这样了，开开心心地聊天不好吗？”张小桃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不是为聊天来的，说吧，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呢？我也问自己，为什么对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张小桃，我只剩下尖刻和挖苦？我愤恨张纪阳因我卑微的出身将我跟张小桃硬生生拆散？还是为张小桃光鲜背后隐藏的龌龊？她怎么选择过自己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的自由，又与我何干呢？

张小桃并不生气，而是灿然一笑，问我，“何邯，你住在哪儿？结婚了吗？"

我忽然想开一个恶作剧似的玩笑。

“我跟我女朋友住在你们那个小区。”

“我们那个小区？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张小桃歪着头问。

“哦？”我有点疑惑，“你不是住在拉德芳斯小区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住那儿了？”张小桃似乎也被我问住了，但她很快明白了，“你说拉德芳斯？我闺蜜住那儿，昨天我们去网球馆打网球，中途她不舒服，我就开她的车把她送回了家。”

张小桃不住那儿，跑车也不是她的！我难道冤枉了她？其实我应该明白，依张小桃的家境，是完全没有必要靠当小三过活的，何况，不是每一个住在那儿的女孩都像我或者像世俗所认为的那样不堪！

“是吗？”我只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怕她看出我脸上的尴尬，“是我多想了——对了，伯父伯母还好吗？”

我明知道良仔告诉我一切，又不得不装糊涂。

“挺......好。我们不说这些。”张小桃似乎触到了痛处，竭力避开这个话题，“何邯，你跟张文良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这小子混的不错，还想搞什么新三板，公司上市，前途无量。”

我又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

“他——，没有跟你乱说什么吧？”张小桃似乎有点紧张。

“没有，我们就是吃吃喝喝，纯粹的闲聊。”对张小桃，没有透露太多的必要。

“何邯，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张小桃似乎想撬开我的嘴，她好像不相信我跟良仔只是叙旧拼酒，当然，也可能只是随意的寒暄而已。我相信彼此在一起很久，难得会有一份默契和心灵相通，她可能隐隐约约知道我找良仔是为了什么，更能从我的表情看出来，结果对我来说并不如意，但一切都要过去了，不是吗？肯定会有一个大烂摊子等着我收拾，但也只能是我自己来收拾。

“你怎么不吃？”我问张小桃。

张小桃没有追问下去，她用勺子铲起少许的水果送进口中，“挺好吃的，过去可没少吃。”

这句话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记忆的引线。可是往事已随风，回首又何堪？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五分三点。

脑子一激灵，突然想起来，出来的时候忘了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