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十公里的快速道，我很快就摸清了这辆车的脾气，开始进入得心应手的状态。

但顾小芸的心思始终令我摸不着头脑。

我们当然必须要来一场庆祝，但既不是去小吃一条街吃一顿风味十足的小吃和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也没有喊上我们的功臣四胖，而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什么格林豪泰这种在我看来并不适合庆祝的地方吃所谓的晚餐，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飘而过，顾小芸喜欢怎样就由她罢了，对女孩子的得体和忍让是我一贯以为良好的作风，更何况顾小芸是我的中国式合伙人，今天又这么大手笔地提了一辆我梦寐亦不敢求的越野车，我理所当然无法拒绝。

我想，也许是我整日沉浸于电脑配件、主板电路中而忽略了一些，譬如浪漫和风情这些我既没有又用不到的东西，也许，恰恰是一厢情愿的顾小芸所需要的。

顾小芸点的是海鲜自助火锅包间，环境极为静雅，菜品多是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鲜，蟹类、贝类、各种不知名的鱼类，凉菜、甜点、寿司、水果一应俱全，我想，如果是换我做东，我根本不知道海鲜可以这么吃，更不知道吃这些要掏多少人民币，这不是习惯了豆浆油条小米粥的我能够承受得起的。

顾小芸开了一瓶红酒，这玩意儿我从来没喝过，跟顾小芸碰杯抿了一口，发现入口酸涩，毫无滋味，比老家自酿的葡萄酒还不如，完全不像电视剧里主人公推杯换盏装出来的那么好喝。

我的精力都放在了海鲜上，我对火锅不太偏爱，但既然有此机会，又是自助性质，完全没必要顾忌什么形象，所以我放开腮帮子一副要吃回双倍花费的架势，什么帝王蟹、三文鱼、象拔蚌这些顾小芸一一介绍出名字的海鲜肉类，一概来之不拒，通通尝了一遍，既来之，则食之，索性一次吃个痛快。

猛吃几口海鲜，再下一杯红酒，也许这才可以称得上大快朵颐。

席间，顾小芸跟我频频碰杯，但她并不多喝，更多是在品味，但饶是如此，不久她的脸边也开始慢慢飞上了红云。

“何邯，”顾小芸趁我停下筷子的空隙，举杯示意，“往后怎么打算？”

“打算？”我灌下一大口红酒，享受酒水滑过火辣的嗓子的清凉，“我想在现在的基础上扩大一下经营，成立一家公司，软件和硬件同时运作，争取接一些市政工程之类的活儿。”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三年来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出路做打算，就是在老宋的款项进账之后，在电脑城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小世界里，任何可以成就的事业都不会少了金钱这个前提。

而我的前提是，我认识了顾小芸，邂逅了张小桃，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张小桃是我曾经的恋人，而眼前的顾小芸，则是我不折不扣的贵人，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靠自己的头脑和有限的资金干一番事业。

“感情方面呢？”顾小芸摇着杯子，眼里满含着深情。

“顾小芸，你不会告诉我，你今天是来庆祝感情的吧？”

我跟顾小芸是很羞于谈及感情问题的，虽然她动不动就喊着喜欢我，甚至要拿下我，在我看来更接近于调情的成分，尤其是截止到目前为止，我跟顾小芸的一点情分，似乎都同票子分不开，谈感情，似乎过于牵强了些。

而且，我根本忘不了张小桃，也没有能力游走在她和顾小芸之间。

“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好一个顾左右而言他，顾小芸这是第二次用这个词了。

“好吧，顾小芸，我说实话，在感情方面，我只能随遇而安。”

这是在离开张小桃以后，我给自己自以为最正确的建议，现在说出来，似乎依然有效。

“这算答案吗？”顾小芸喝下一口红酒，又倒上，“我是说，你不打算在我跟张小桃之间做一个选择吗？”

这才是顾小芸真正的问题！也是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我之所以对张小桃念念不忘，其实完全是我难以摆脱那段甜蜜的初恋带给我深刻的感情烙印，换句话说，我是因为深深的自卑而放弃张小桃的，并不是因为我不爱她。

而顾小芸，其实何尝没有闯进我的内心呢？这个我曾经看起来深深不屑的女孩，其实是一个内心渴望爱情、单纯、任性却又不服输的人，她并不像我一样自卑，除此之外她更像站在张小桃对面的我——我与张小桃之间横亘的是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但我跟顾小芸呢？除了我对她不了解所以生出的不适应，似乎并没有什么隔膜可以阻止两个人爱情的发生，甚至顾小芸才是我目前最合适的感情寄托。

“顾小芸，我是说，我不想选择，因为我遵从现实的选择，我相信缘分，它到了就到了，在此之前，我只能随遇而安。”

“你这是在逃避！”顾小芸喊起来，似乎要逼迫我面对自己的不堪。

“也许吧，也许是我不愿意面对自己。”

我叹了口气，灌下一杯红酒，复又斟满。

“看得出来，你忘不了她，”顾小芸苦笑着，“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把她追回来呢？她对你有心啊？是因为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跟她已经分手了！”

我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企图阻止顾小芸去戳我的痛处。

“你根本就是懦弱！你觉得你配不上她，是吗？”

内心一阵刺痛，我又想到了张纪阳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那我告诉你，何邯，她同样配不上你！”顾小芸盯着我，怒气十足。

“闭嘴！顾小芸你不要乱说，你懂什么？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我拼命摇头。

“何邯，你知道我对张小桃没有兴趣，更不怕她来跟我争，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喜欢我吗？我想知道顾小芸在你眼里是个什么角色，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不要...不要逼迫我做选择......我的头开始死命地疼。

“小芸，我谢谢你在跟我不熟的情况下，能这么相信我，帮助我，但是...但是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我也喜欢你，但是......可是——”

“不要说了！”顾小芸一声呵斥，“你能喜欢我，这就够了。”

“不......让我说完......”

我站起身来，但发现自己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双脚发软，胃里的东西在翻滚，舌头发硬，很想呕吐，我知道，我喝多了。

这不是12度的红酒吗？不是才喝了不到两瓶么……

“顾小芸......我，我喝多了......明天...明天再说......把我送回去，我好像要吐酒了......”

酒劲很快上来了，一股深深的困倦袭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被顾小芸架着走出包间。

那种如陷泥沼的困倦很快就使我睁不开眼睛，喝下的红酒显然跟我平时买醉的劣质白酒截然不同，如果说白酒是呛水后的窒息，那么呕吐一番后至少还会清醒过来，而红酒的烂醉，就像在温热的深水中向着看不见底的深渊，无助地滑落。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美梦，我梦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张小桃秀发如波，一双灿若星辰的明眸凝视着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情话，良久，她吻上来，唇舌温润而火热，她引导着我的手上下游走……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将她压在身下……

美妙的乐章，动人的一晚，缱绻缠绵。

“咔哒。”

门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咦？都快中午啦，怎么还不起床？先生，我们要打扫房间了！”

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我脑子里一惊，迅速爬起身，那个身影一声尖叫，口中喊着不好意思，慌不迭逃了出去，靠，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在衣架上发现了自己所有的衣物，还有床头上的随身物品，钱包、银行卡、身份证、车钥匙一件未少。我匆匆穿上衣服，用力揉了揉涨疼又迷糊如一团烂泥的脑袋，试图回忆起昨晚的一切。

火锅...谈话...红酒...顾小芸……顾小芸去哪儿了呢？

走出格林豪泰的大门，停车位上岩壁棕途观散发着熠熠的光芒，一切真实而又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