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连街边的路灯都冻得有气无力,许箐驾驶着吉普缓缓而行,我却在后座浑身打着哆嗦,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寒冷。
回忆像盖满大地的雪一样惨白,一样冰冷,我拾掇了一下所有关于顾小芸的情节,发现我一点都不曾了解她。
何玥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又望了望许箐。
“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我努力使自己清醒地总结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但是,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在晃来晃去:怀孕。
“她……跟我没关系,我没有做过什么。”
我摇摇头,自言自语。
“哥,你刚才见的人就是顾小芸吧?”
“是,但是我去,是因为我想听她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不吭声拿走我们共同投资赚来的钱,而不是今天所发生的东西。”
“今天发生了什么?”何玥追问道。
看来许箐没有对何玥透露过她刚刚看到的一切,面对何玥的追问,我该怎么说?
“她说她怀孕了,但是跟我没关系。”
我沮丧地说道,驾驶位上的许箐却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有点坐立不安,敏感地问。
“你紧张什么?”许箐平静地说,“是你做的,你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承认,不是你做的,你何必做贼心虚。”
“我什么时候做贼心虚了?”我有点上火,“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一天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现在怀孕了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凭什么!”
“可是,”何玥若有所思地直接否认了,“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恋爱的性也不奇怪啊。”
“何玥,你说什么,找打是吧?”
这句话从何玥嘴里说出来,我有点怒不可遏。
“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办,她老爸可说了,不打算放过你。”许箐不无担忧地说。
“你都听到了?”
我全身的肌肉忽然绷得很紧,忍不住打着哆嗦。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不是我做的,还要我承认不成?看顾延东的架势,虽然面色和蔼,但动起怒来,搞死我那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但是,顾小芸说是我干的,在顾延东面前显然也默认了!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许箐你要相信我!”
我咆哮起来,有吗?格林豪泰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太可笑了,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许箐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但是他们不信。”
“顾小芸,你把我害惨了……”我长吁短叹,抓狂不已,“还有那个顾延东,看起来听和善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顾延东?”许箐自言自语道,“你说那个男人叫顾延东?”
“是,怎么了?”
许箐沉默了。
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许箐点住刹车,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转回头去,以一种听上去极为严肃的口吻说:“顾延东,西岭人,十六岁出道,义气、凶狠,靠混黑道砍砍杀杀在西岭混的风生水起,后来被打压,来到南风发展,靠地下赌场发家,在黑白两道混的如日中天,但是差不多两年前,赶上严打,被断掉了,南风市受到株连的市级领导多达十几位,引发了官场地震。”
“啊?”
我的嘴久久没有合上,南风市惊天动地的窝案,竟然是出自刚才同我谈话的顾延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的他动起怒来,那份压迫感都使人呼吸阻滞,当年的他应该何等的牛逼?
而他,摇身一变成了顾小芸的父亲,顾小芸怀孕了,却一口咬定是我干的……顾延东说会让我付出代价……光想一想,后背就阵阵发凉……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许箐。
“我爸当时是主管渎职侵权犯罪的南风市检察院副院长,这件案子由他主抓,案子涉及司法、工商甚至市委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由省纪委牵头,但是我爸的压力最大,没少得罪人。这件事我还是了解的。”
许箐一番话说得虽然云淡风轻,但当初办案的种种压力何其之大,真的可想而知。
“所以,你爸后来升职,进入了南风市委领导班子?”我犹疑地问道。
许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内心忽然冒起一阵奇怪的想法,如果许箐是我的女朋友,那么背靠她老爸这棵大树,也许顾延东就会有所忌惮,否则,像他这种凶狠的道上人,一定会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死得很难看。
但我随即呵呵了,如果说在此前,许箐对我哪怕有丁点的好感,恐怕也在今晚的事件中丧失殆尽了。
“送我和何玥回乐山,我累了,”内心的无助和恐慌弥漫上来,将我罩住,我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荒唐和寒冷。
“许箐,今天,真的要谢谢你。”
这种话是那样的不合时宜,许箐跟我去是为压阵的,但这种狗血的事情,显然她是没办法插手的,我谢她,意义在哪里呢?
陪伴,抑或是支持?
“哥,”何玥严肃地问我,“顾小芸怀孕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何玥,”我内心一阵哀嚎,挺起胸膛坚定地否认了,“别人不了解你哥,你不了解?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跟顾小芸,在我看来是干干净净的合作关系,当初在硬盘上搞投机,是她要入股的,但是挣了钱之后,她一声没响把所有的钱都卷走了……对,她是给我买了辆途观,但那160万的利润如果均分的话,起码也有三辆途观的钱吧?我没想过要讨回这笔钱,我只想要一个说法,我要讨回的是一个男人的尊严!你懂吗,何玥?”
“但是,我跟她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孩子不是我的,甚至,连她怀没怀孕都值得怀疑,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我面前一直谎话连篇,所以——你懂吗?”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我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我想,我不止要让何玥知道我是无辜的,也要让许箐感受到我的清白。
“如果她要赖你,你也逃不了干系,除非你能证明她没有怀孕或者,她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你的。”
许箐平静的话里充满了通往真相的睿智的光芒。
“可是,”我忿忿说道,“顾延东认定了是我,他说他不会放过我的。”
不是吗?顾延东想要报复谁,还需要通过法院起诉这些在他看来十分可笑的途径吗?他只需要下个命令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顾延东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但是目前来看,他在南风已经呆不下去了,即便他要找你麻烦,也会有所顾忌。如果他玩阴的,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不会让他在南风肆无忌惮的。”
何玥认真地听许箐说完,点了点头,不无担心地说:“箐姐,我也怀疑他们会暗中使坏,如果他们晚上到我们住的地方捣乱,那该怎么办?我听说那些混社会的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哥,实在不行,我们回何庄吧,不然跟我去余北也行,有手艺不怕饿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咱爹咱娘可怎么活呀……”
何玥一面说着,泪水竟然滚滚而下。
“何玥,你瞎想什么呢。”我赶紧欠了欠身,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我怎么会有事,不要乱想,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你真不怕?他们说要剁了你的手。”许箐戏谑地说道。
“你——你都听见了?”我一脸黑线,忍不住埋怨许箐道。“听见了你也不进来帮忙!”
“你傻呀?有我在外面,他们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剁你的手吗?”许箐竟然轻轻一笑,“不过,他们明天晚上会不会找你剁手我就不知道了。”
“呸呸呸,许箐,你有意思吗?吓我就罢了,你当着何玥的面,能不这么吓唬她吗?”
何玥一听,哭的更凶了。
“箐姐,不然这样吧,你也去翰林住吧,最好咱俩住一个屋子,那样我就不怕了……”
何玥一面抹眼泪,一面咕哝道。
许箐一脚刹了个急停,看了看何玥,又看了看我,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