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内心却一阵抽疼，“昨晚真的是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

“不要紧，我知道你忙。”

张小桃隔着柜台去抓我的手，我却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她怔了怔，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困惑。

“何邯，”张小桃叹了口气，“上午我回公司开了个报告会，你吃过饭了吗？我还没吃。”

“我？我吃过了。”我慌不迭地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刚跟朋友喝了酒。”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张小桃的心思呢，她脸上显现的失落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希望我陪她吃吃饭，顺便还会聊聊某些深层次的东西，但，还有什么可聊的呢？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惟有原路返回，打道回府。

“嗯。”她眉眼低垂，简短的话里却蕴含着淡淡的忧伤。

“是不是杨程跟你说了什么？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解释一下……”

张小桃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问。

“没有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我惊慌失措地拼命摇了摇手，“我跟他又不是很熟。”

“那你——”

我很烂的伪装，怎么可能逃得过厮守了三年的张小桃的眼，虽然我在工大游刃有余的交际能力已经慢慢退化，但在张小桃面前，我绝不该是这种畏畏缩缩、极不自然的样子。

她看穿了我。

“何邯，其实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过，我在李子韬的公司是副总，又夹杂在李维海和我妈中间，甚至还夹杂在李子韬和张文良中间，我早就想退出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但是近期公司出了点问题，我不得不面对，不得不从中斡旋。不管，不管杨程跟你说过什么没有，你都不必怀疑什么。”

张小桃的话里有说不出的苦楚，她紧紧盯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包括张文良和他的公司，官场和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我现在才知道多复杂，我不想掺和，我累了……何邯，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现在就辞职，我们从头开始，我可以天天陪着你，事业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想跟你开开心心在一起。”

说到动情处，张小桃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梨花带雨，令人心生犹怜。

我却呆住了，甚至连手边的面巾纸都没有抽给张小桃。我明白，深深地明白，这绝对是张小桃的一番肺腑之言，就像当初在她宿舍，她求张纪阳时一样发自内心。

但现实就是这么滑稽而残酷，当我胸中那点可怜的自尊用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堆砌起来，又被无情碾碎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失去了再次重建的希望和勇气，让张小桃抛开一切，跟我过这种朝不保夕，终日与板卡为伴、捉襟见肘的生活？不可能！能给予张小桃幸福的人很多，可以是张文良，可以是李子韬，甚至是与她门当户对的每一个适龄男，但不是何邯，至少不是到现在仍然一贫如洗、一身寒酸的何邯，三年，五年，十年……我对我的未来没有丝毫的信心，我没有任何的希望能看到自己某一天可以站到足够的高处，来牵起张小桃的手，给她幸福的生活，一生的承诺。

拥有过，就够了，哲人不也是这样说么？

“小桃，”我反而大胆地抓起了她的手，紧紧握住，想要把我内心的想法传递过去，“不要这么说，也不能这么想，我们都过了犯傻的年龄了，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活在现实里，勇于承担，也勇于接受，我们都大了，应该明白感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还有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错了吗？如果张小桃义无反顾地选择我，我想哪怕张纪阳不再站出来，她的母亲、她的继父，甚至张文良和李子韬都会站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反对，我深爱张小桃，所以我不会让她为难，不会让她以决绝的方式处理这种纷乱复杂的关系。

还不够吗？张小桃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而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所以！”我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张文良很适合你，如果你不喜欢他，也许李子韬也可以——也可以是任何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但是不是我，懂吗？”

“所以，张小桃，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能自私地拥有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已经说的够露骨了，已经撑起了所有的坚强。

“何邯？”张小桃含着泪花，好像眼前的何邯一瞬间变得非常陌生，“这就是你要说的？这就是我出了几天差迫不及待要见你你送给我的礼物？你那天在车上答应过我的，你都忘了？”

“是，我都忘了，而且，昨晚我没跟你见面是因为，因为我要陪我女朋友吃饭。”我神色平静，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并无谎话。

“是顾小芸？”张小桃无助地笑了，很冷。

“不，顾小芸卷走了我的钱，消失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可以把她当做我的女朋友，前女友，现在我又换了一个，她叫许箐。”

我索性把自己编造的更加无耻和下流，不行吗？我的内心早已一片瓦砾，已经不在乎她怎么看我。

我以为张小桃会跳起来骂我，甚至用耳光招呼我，但没有。

张小桃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却没有再哭，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掉脸上挂着的泪珠，缓缓站起身。

“何邯，我走了，保重。”

再见……我在心里说——不，不，还是不要再见，那么，永别了……

张小桃一走，我的心一下子空了，不是倒塌，而是一切的一切，整个世界，已不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