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一屁股坐在炕头上，盯着刚进门的何玥，把她盯的浑身发毛。

“说吧，你怎么打算的？”

何玥挠了挠头，“哥，什么怎么打算？”

“娘说你打算去南风找一份工作？”我问。

“嗯，娘是这么说的，我想吧，也是，毕竟有我哥在南风照应，以哥你的身份，怎么着也得给我找个办公室坐吧，顺便再拿点高工资，嘻嘻。”

何玥摆出一张欠抽的脸，开始做美梦了。

“收起你的厚颜无耻！”我恶狠狠地哼哼了一句，随后心怀鬼胎地问，“你知道哥在南风的情况不？”

“上市公司的总裁呗。”何玥依然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

“噗——”我差点把胃里最上层的红烧鱼吐出来，“没有这么拿自己亲哥开涮的。”

“实话告诉你，哥在南风自己开门市，修电脑卖电脑的，不是在什么公司上班，你明白吧？”

我打算告诉何玥实情，如果她跟我去南风，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啊——”何玥眼珠子转了好几十圈都没能停下来，“哥啊，你是说你，你弄了个小摊，给人修电脑啊，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亏咱爹娘还把你当成楷模教育全村的年轻人向你学习，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太残忍了，惨不忍睹，目不忍视……”

“闭嘴！”我拉住何玥坐到炕上，开始了恐吓，“敢告诉爹娘这件事，看我不揍你。”

“哥，我不告诉爹娘，但是我实在接受不了，你一个南风工大的高材生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我区区一个财大的本科生……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噩梦，才会把你打压成这样啊？”

何玥脑洞大开，扳起了手指：“跟我一样被人顶替；失恋毁灭性的打击致使人格分裂；被不正之风诱导在公司贪污受贿被扫地出¬门……哥，你到底是闹哪样？”

“我自食其力，不愁吃不愁喝的，有什么关系？哪有你说的那些狗血理由。”我把腰板挺直，理直气壮地争辩道。

“哥，你可是咱娘这辈子的希望啊，我怕她知道实情，接受不了会精神崩溃，还有，你的腿肯定不保了，咱爹这次估计不会留一点情面了。”何玥凄惶地摇了摇头，绝望地喊道。

“住口，你这死丫头，不能盼点好的？我这不是跟你商量这事呢吗，反正我有能力挣钱，这就够了，倒是你——，真的要去南风？有没有考虑回余北再闯闯？毕竟那是你的母校所在地，你又是个学霸，让你们班主任给单位推荐推荐呗。”

我的意思很明确，没打算带她去南风。

“不！”何玥坚定地说，“哥，本来我还在犹豫，现在我决定了，我要加入你的事业，我完全相信哥的能力，娘说了，不管咱俩干什么，都能把事业做好。”

加入我的事业？别逗了，一个只养得起一个人的巴掌大的门面。

“何玥，不是我谦虚，就我那个门面，靠天吃饭，一个月挣个万八千的，刨去开支，也就能留下四五千块钱，你再去了，咱俩喝西北风？”

我苦笑了一下，何玥去了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哥，人家小学毕业都能混成大老板，你这重点大学毕业的连点创业的勇气都没有？咱兄妹俩比谁差？服过谁的气？别让我小看你啊。”何玥一番话倒说得理直气壮、豪气干云，似乎只要兄妹齐心，天上的月亮都能分分钟拿下来当晚餐。

对于当下的情况，从我知道何玥要跟着我去南风直至现在，我仍然没有想好解决办法，甚至连下一步怎么走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懵着头往下走？创业？创什么业？扩大经营规模还是另起炉灶？钱从哪儿来？

但何玥认真了，我就没有办法，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脾气，跟我父亲倒有几分类似，只要想做某件事，就一定会去做好。曾经的我也是如此，但是在大城市的小世界里淬炼了几年，有棱有角的性格也变得不再锐利，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锋芒。

“哥，别劝我，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就走。”何玥说完直接去收拾衣服了，扔下我一阵阵发呆。

中午喝了点酒，我索性躺下睡了一会儿，及至醒来，母亲也回来了，父亲因为还要帮忙收拾，要吃过晚饭才能回来。

在母亲面前，我和何玥算是无话不说的，因为母亲顾大局、识大体，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能站在三尺讲台指点江山，又能种得了地，吃得了苦，可以说，我与何玥人格的养成，母亲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我从炕头的席子底下抽出藏好的信封，交给母亲，里面有我回来之前取出的三万元，她和父亲辛辛苦苦养育我和何玥这么多年，努力撑起一个大家庭，付出太多，牺牲太多，我虽然每年都有上交一点，但这点钱对于家庭的巨大开销，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母亲把信封攥在手里，看着我，目光温和如旧。

“小邯，你挣的钱尽量自己留着，在你手里它可能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我跟你爹一个月挣点工资现在完全够开销了，但是……目前家里确实还有些债务，所以这些钱我就留下了，以后，不用惦记家里。”

母亲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字字有力，我不由得一阵鼻酸。

“何玥，你过来，先不要收拾了，晚一会我帮你。”母亲又冲里屋的何玥喊了一句，何玥闻言走了出来。

“来，坐下。”母亲拉着我和何玥的手，坐在炕上。

“鼓励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小邯不管在外面从事什么职业，我都相信一定可以做好，我一直都很放心。”

“至于小玥，我也很放心，但是你目前的心态不够好，记住，窝在家里是没有出路的，有能力要到外面去施展，也能最大程度地成长”，母亲的如炬的目光竟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跟你哥哥去了南风之后，要听哥哥的话，不要抱怨一切，好好工作，要做一个有底气的人，不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好而自卑，有实力，要低调，有成就，也要学会付出。”

“小邯，我昨晚跟你说，我挺喜欢小桃这孩子，如果有机会，不管你们能不能在一起，带她回来看看我。”母亲转向我，忽然又谈到了这个话题，虽然与张小桃的分分合合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解释过，但以她的睿智，恐怕早一眼洞穿了当下的现状。

在三个人恍惚的泪光中，母亲结束了她的叮嘱。母亲虽然是个教师，却并不善于在我和何玥面前表达情感，反而更多的是教育和鼓励，这么煽情的忠告，她应该在心里准备了很久。

吃过晚饭，涛子把车送了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父亲，父亲显然又被灌醉了，骂了我几句，就倒头睡下了。我知道，这老头虽然对我动不动就说粗话，一言不合就想揍人，但他无疑有强大的人格魅力，一切感情都深蕴其中，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否则当年他根本没有机会在母亲众多的追求者中强势胜出。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