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出狱之后,我不但学会了认人,明白了法律的黄色警戒线在哪儿,而且萌生了很大的野心。
我花钱托人摸清了省长批示的内容。简单说,他一心要搞活市场经济,解决社会青年就业问题,改变那种“很多事没人干,很多人没事干”的局面。好嘛,我立即给他来个顺竿儿爬——专门招收社会上的待业知识青年,成立了这个建筑装修公司。按照政策规定,头3年免税!您知道免税意味着什么吗?许多企业的税金要占到利润的一半以上哩!免税就大大提高了我的竞争能力。
头一年,还谈不上竞争,我们主要是练兵。我招了一百来个高中毕业生,聘请了几位退休的老技工当师傅,也只能给一家一户的小单位糊塑料墙纸,铺地板革,安装门铃、壁灯、吊灯、吊扇、抽油烟的换气扇、空气调节器和金属百页窗,改装房间等等,还有一些极琐碎的零活儿,譬如给宿舍楼装一支公用的电视天线啦,换一把双保险的弹子门锁啦,甚至给居民户在水泥预制板的墙壁上打个孔,钉几颗水泥钢丁,几毛钱的零活儿,我们也干,而且随叫随到,干活的时候不准抽烟,干完活儿必须扫地,收了钱必须开发票,还要说声谢谢。谁若怠慢了顾客,轻则记大过,重则炒鱿鱼——卷铺盖走人!这些青年为啥人人听话呢?因为我发给他们的工钱至少比得上一位处长和副教授,而且奖金另开。红包里裹着几张票儿?谁也不公开,属于模糊数学。
作家先生,这头一年我赔了十几万,却买下个好名声。新闻界也许是真心鼓吹改革,也许是为了讨省长的好儿——我无形中已经成了省长亲笔批示的典型了嘛——便一再为我作义务广告。我也很够朋友,每次都尽心尽意地宴请新闻界,连吃带拿,也比我自己花钱登广告便宜而可信。
第二年我的公司大发展,不但设立了公关信息科、新型材料设备科、技术设计科,还高薪聘请了十几位工程师、工艺美术师、技师和顾问,组成了我的智囊团。第一季度就承包了明星影剧院的室内外装修工程。这是一个公开招标的项目。我要了个小花招,用3万元搞到了“标底”,又以最贴谱的价码儿一举夺标——50万元包干儿,比国营建筑公司的预算少12万元,工期也短40天。我们玩命了!从自由市场购进大块儿的茶色玻璃和铝合金门窗,意大利的新式喷涂材料,法国灯具,香港七彩尼龙布,还采用了新加坡的现代派装饰图案。带着漂亮的女会计住在工地,随时给职工买点心、馄饨、烧鸡、可口可乐,还悄悄儿地塞红包,当众炒鱿鱼,甜酸苦辣,软硬兼施。
我打了个漂亮仗。这个座落在闹市区的明星影剧院每天吞吐上千人,过路仰脖儿参观的数万人,都成了我的义务宣传员。工程决算是分项进行的,最后由我自己汇总,所以谁也不知道我赚了多少钱。今天我告诉您吧,一举赚了13万!扣除那3万元,我仍然赚了个整数儿。请君保密。这类盈亏利税的大事儿,连女会计也不知情,因为我每个月都换一名会计。交帐时也有抹眼泪儿的,这不打紧,塞给她一个红包就笑了,破啼为笑,立场的转变可以发生在一秒钟之内。
此后我不断地夺标,还到外省市去发财。作家先生,您相信吗?自然的我服装店照常开业,还扩大了铺面,也装饰一新喽。店主和售货员全是我的下台女会计,她们见我至今没结婚,就存在着一线希望,所以从心眼儿里向着我;站站柜台,拿着高薪,所以也不肯告我。总经理嘛,该养着的女人就大大方方地养起来,宽宏大度,破财消灾。我的主攻目标虽然是到处夺标发大财,但仍然保留着一支新工人的门市部,专干零活儿,宁赔不赚,还主动上门去给工商、公安、财税和新闻单位的宿舍楼服务,在这些家属当中树立信誉,争它个有口皆碑,同时也达到了培训新兵的作用。此外,我还向小学校、敬老院、残疾人协会捐款,花钱买名儿。
至于我的帐目嘛,多得很。每个会计都立两本帐。说到总帐,只有我自己清楚,谁若执意算总帐,那就把我的脑袋瓜儿劈开。
我并非不择手段,相反,我倒是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层层设防。哈哈,从监狱无罪释放之后,我就好比太上老君炉里炼过的孙猴子,再也没人找我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