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城的夜晚风声很大,呼呼的声音特别突兀,白天风和日丽很少雨水。大家都说昆明是春城四季如春,我在靖城度过的冬天最多一件羊绒衫。
城区居民和乡下或者山上来的居民一目了然。山民个头普遍不高,男女脸色偏黑,我无法区分女性山民的大概年龄,脸基本是憨厚的有两块高原红,衣服或者是民族最普通的服饰或者是汉族衣服质地不好款式更土。
在这个地方做生意的当地人有点高人一等的感觉,店家经常会谩骂顾客,特别是一些做低端产品的商家三天两头听到老板的咆哮声。去买菜买水果装的塑料袋一毛钱一个另付,在浙江买菜买水果塑料袋是不花钱的。
秋天的时候很多山民乡民会赶着马车挑着担子来城里赶街,这时候我们特别忙碌,顾客群体不同对我们生意影响幅度不大,我们得忙着是否有小偷光顾。
有的地方确实太贫穷了,我们去过三姨家,妈妈同父异母天各一方的三姐。雇了一辆车从城区开到他们那个乡镇不算很远也是一个多小时山路,接着从山脚爬坡整整两个多小时到山顶,人烟稀少红土地石头。中途有穿得比较脏的小孩和目光有点呆滞却好奇的大人一起来看着我们的车,路上的房子黄泥巴堆砌的墙破烂不堪,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山上石头多,也有松树偶尔看到青色的杂树,可以看到黄黄的水塘,听司机介绍说这几个村子是缺水很严重,没用泉水都靠天喝水。这积水塘要供他们村子的所有用水,包括日常饮用水也靠这积水潭。太震撼我们一家人了,另一位同行的是妈妈同父异母姐姐,大姨是一位教师她从小生活在昆明几乎没回过靖城老家,非常不可思议三姨嫁在这山沟沟里,姐妹四个同一个爸爸三个妈,旧社会么不一样。
从大山山顶缓缓而下到了大山的中间,终于到目的地了龙山村了。那年代电话不通畅,我们一家四口加大姨和当地一位司机一起到达了这个叫龙山村的地方,总算看到有几间新旧瓦房了。
龙山村在这个地方算一个大村子,司机说有一股泉水不用靠积水潭喝水,附近这些地方的男子娶媳妇不容易,大部分都是自小的娃娃亲,龙山村口也有一个黄黄的积水潭。
我们心里松了一口气,那么脏的水让我们喝可真不一定能喝下去啊。车在村口停下,很多人就围上来了,胆大的问我们做什么来了?妈妈就说是来找亲戚的,问问谁认识高庆龄家在哪里?爸爸忙着给成年男子递香烟,村民很热情说知道啊,好几个人自告奋勇带着我们去三姨家,走在路上村民说家里没人都干活去了,但是他们家大姑爷在村委,就有人跑到村委去喊人了。
我和小凤很新奇看着这一切,一排灰色大瓦房数了一下整整七间,大姨说:“还好,老三还好歹住着瓦房。”走近一看,我们的心又凉了,没有玻璃窗户全部是透明的塑料纸钉着的。我们站在门口全部等着,村民也围观着有人和爸爸聊着。
一会跑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米七左右个子看着有点书生气,干干净净面带疑惑,他问:“你们是哪里来的?高庆龄是我丈母娘。”爸爸说:“我们是从靖城来的,这个是你丈母娘的大姐从昆明来,这个你丈母娘的四妹是我爱人。”
“姐夫好!”我和小凤异口同声叫,年青人一愣赶紧叫:“大娘小娘快请家里坐,姨爹请进,小妹你们进来啊。”边说边打开门上的绳子,晕了门都没锁啊?姐夫忙着叫相邻跑山上去把三姨三姨夫叫回家来。
进家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六间房子几乎一样摆设就一张木板床,大门这间有一个土灶,土灶在地上挖的一个坑可以烧火,上面唯一显眼是屋檐顶上悬挂一根麻绳一个铁钩,上面有一块黑黑的半肥半瘦的腌肉,应该是煮饭时候烟熏的。
姐夫拿来开水壶倒开水招待我们,没有被子直接用碗装,水温不高温吞着,我们静静等候素未谋面的三姨他们,爸爸和大姨问着姐夫一些问题。
姐夫说:“听说过还有两个娘娘,一个在浙江一个在昆明,都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我是高中当兵去了,退伍回来以后就到了村委工作,平时家里农活忙碌还会做点小木工活。结婚了我们有两个孩子在读小学,孩子她妈也在地里现在去叫回来了。”
一会就进来了一个妇女,穿着深蓝卡其布的外衣,两根麻花辫就像是老电影里的造型。她看着我们一行人,瞪大眼睛几乎颤抖着问:“哪个是我大姐啊?哪个是我小妹?”大姨站起来说:“老三,我是大姐呢。”
“三姐!””大姐,小妹呜呜……”
屋子里顿时响起呜咽声哭泣声,看着大姨眼镜后面泪眼婆娑,妈妈捂着嘴哭,三姨更是红了眼眶忍不住声声哭泣,不知道哭着姐妹意外重逢还是哭着这些年的辛苦不堪。左邻右舍围观着不散,纷纷说着高庆玲还有姐妹两个啊,她们都是从城里来的呢。
三姨父精瘦黝黑憨厚地搓着双手,爸爸把手递过去准备握手,没想到三姨夫把手往衣服上使劲搓了几下才递过来:“脏呢!”我和小凤目不转睛盯着三姨看,和妈妈长得真像啊,那眉眼之间那脸庞。
“姐,像不像?”
“三姨很像妈妈啊,就是头发有一点点白了,妈妈卷发三姨长辫子。”一会家里回来两个年轻小伙子,三姨和姨父介绍说这个是老四和老五,平时在家里务农,老二老三去隔壁县挖煤了,老六去放养去了家里有三十多头羊,五个都是小子,老大是姑娘结婚早嫁得好,姑爷是村委干部。
家里六个孩子都没读过书,我们这里太穷只能养活,粮食只能种出洋芋和苞谷。这几年好了家里都有劳动力可以赚钱了,一家人辛苦点也盖起七间大瓦房,日子在村里也过得算不错。
老大老二很快娶媳妇了,他们两个人的媳妇是邻县的,绕过这个弯过去就是邻县,媒人看着我们家条件好说媒也比一般人家容易点。”
我们认真打量着老四和老五,眉清目秀长得很像,明明非常帅气啊。如果换一套衣服肯定明星样子小帅哥,会很讨女孩子喜欢呢。奇怪了这两个兄弟长得很高啊,一米七五的样子大眼睛高鼻梁浓眉毛,明明是帅哥嘛可惜了一个字也不认识,我们很为他们惋惜。老四老五也很憨厚看着我们笑笑,很腼腆叫了大娘小娘和姨爹。可能都是同辈,对我和小凤笑笑就忙开了。
大姐回来了,我彻底傻眼了,大姐和妈妈几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大家都愣住了。小凤说:“姐,你看看大家和姆妈,她们两个才像亲生的哦,你和大姐也像,和三姨也有点像,天啊只剩我是捡来的了。”一席话让我们大家都哈哈笑开了。
很不容易的重逢,那种感觉很奇妙,突然之间多了几个和自己有血缘的陌生人,看着他们的脸庞既陌生又亲切,感觉这里不是那么难待了。
中午饭非常难忘,吃的是土豆掺白米饭一半一半,现在的年代可以叫土豆焖饭土豆少米饭多,桌上有几样咸菜、自制乳腐、腌肉一碗、白水煮苦菜外加一碗胡辣椒蘸水很好吃。三姨大姐张罗着煮一锅苞谷散发清香,一颗颗圆溜溜的麻子粒粒饱满的大松子都是闲暇时间野外摘回来的,我们大家磕着聊聊天,麻子太小我总是一咬就碎什么肉也吃不到。
原来计划到三姨家住两天,我们上完厕所后大姨第一个偃旗息鼓了,她说我们今天赶回城吧。厕所是露天的男女同用一个,红土做的土胚墙,离家有一小段路不知道几家人共用。没有锁没有门,有一道苞谷杆扎成的齐腰栅栏可以移动,这是村里最好的厕所了,我们都是门口守一个人才行。大姨发话连司机都如释重负,我们留下一车礼物和一些现金给三姨,在他们一家人依依不舍中缓缓离开,回头望着三姨还时不时抹着眼泪。我们在山路上左顾右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想着能否看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赶着几十头羊,那肯定会是三姨家小六表弟。那天没有看到羊群,随着夜幕的降临我们也离开了大山。这么多年来我和小凤都会说做好吃的土豆叫龙山洋芋,那天亲眼看见的贫穷落后也让我们一辈子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