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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罢 §18

恩人领导出事的消息,在关于恩人领导的花边新闻的衬托下,突然传进了苏菲耳朵。当时,苏菲是和其他人一起,听那肯定已经被添过枝加过叶的消息及花边新闻的。

其实,传言让她惊恐不安,她心绪早已乱成了一团。但她努力显得和平常一样,和平常,听人念中央文件或讲黄色笑话一样,心不在焉地,漫不经心地,持一种平静、冷漠、超然的态度,如同她是一支雪糕,刚从保温箱里被取出来。似乎,发生在恩人领导身上的事变,与她的生活毫无关涉。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恩人领导身上的事变,已经与她,应该说与她丈夫关子林,确实没有了一点关涉。如果以前有可能有的话,这时也没了。因为,就在她表面镇定心中不安地听传言时,恩人领导已猝然死去,只是那传播新闻者,也没得到恩人领导猝死的消息,便无从宣布,恩人领导的最新境况,使得苏菲虚惊了一场。

这没办法。那种政治名流的花边新闻,在民间传播不能没有流通过程,速度缓慢情有可原。毕竟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不及报纸电视广播那些现代媒体来得快捷。但一般媒体,都只报道外国政治名流的花边新闻,比如纽约某市议员光顾了色情场所,伦敦某大人物妻子坐地铁没买票之类;在报道中国人时,属于花边新闻的消息,只涉及影视明星体育明星那类名流,遮遮掩掩地说他们,吸毒了赌球了婚外情了同性恋了,而对政治名流,尤其是那些尚未下台的和属于体面下台的政治名流,若报道他们的花边新闻类资讯,也都和他们每天开会讲话迎来送往的表面生活一样乏味,不是说某领导坚持多年只用一个玻璃瓶当水杯,就是说某领导衬衣腋下缝了块补丁。苏菲清楚这样的现实,因此,听人讲述那些肯定被添过枝加过叶的关于恩人领导的花边新闻时,她并没对媒体记者们有什么想法,没暗中责怪他们根本没长新闻脑子。有想法又有什么用呢?责怪又能怎么样呢?她又不是有权力指挥媒体评判记者的政治名流。她只是对关子林产生了想法,有了责怪之意。

一般她对关子林也没什么想法,也不责怪,这回有想法了,责怪了,是因为,这件事情非同一般。她对关子林的想法和责怪,包括三方面内容:第一,关子林肯定知道恩人领导出事的消息,甚至从新马泰回来的次日就应该知道,可好几天了,却没对她说,这说明关子林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关子林,事无巨细都向她汇报;第二,她作为恩人领导亲信死党的家属,了解恩人领导的近况,却要到民间,到别人嘴里去了解,这让她感到很没面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关子林能否受恩人领导牵连,牵不牵连的可能各占几成,若牵连,能够牵连到什么程度,他不该让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地蒙在鼓里。

恩人领导被“双规”了,这是发生在恩人领导身上事变的主题词,而衬托这一主题词的花边新闻,民间消息灵通人士是这样传播的:

前段时间的某日晚上,恩人领导约朋友玩牌,地点在一家五星酒店的十八层楼上,他常年包住的一间套房。恩人领导当然有家,家还很奢华,他常年在五星酒店包间套房,主要用于和情妇幽会。恩人领导有个情妇,与恩人领导在同一单位,一般情况下,两人见面如同陌路,但只要彼此交换个眼色,他们就能心有灵犀地,先后离开单位来酒店套房,舒舒服服地乐上一乐。也就是说,这酒店包房,等于恩人领导的第二个家。这天恩人领导在第二个家玩牌,除了当时在场的牌友,只有他情妇知道。他情妇不能出场露面,只能从恩人领导他们晚上吃饭开始,隔一会发一条手机短信,以表达她对情夫的关怀想念:老公,一定少喝酒,保持头脑清醒好多赢点。你的贱奴;老公,千万少吸烟,两颗烟之间最好间隔半小时以上我真想去吸你那颗大烟。你的贱奴;老公,别在乎输赢,你心脏不好,不必认真。你的贱奴……可恩人领导不能不认真。倒不在于他们玩的大,点子一背,会兵败如山倒;毕竟对他们来说,几万块钱算不了什么。倒是另一点,也许常玩牌的人能够理解,玩牌同样是智力较量。当钱成为次要问题时,在感觉上,赢者的智力胜人一筹,输者的智力低人一等,这就成为主要问题了。谁总输,就会让别人想,玩个麻将都玩不明白,有什么资格混官场呀。

那天,时间刚刚过了半夜,按约定,至少还要玩四圈呢,可已经打开第二只钱捆的恩人领导,忽然之间脸就白了,呼吸急促,瘫到了地上。其他三人手忙脚乱,一时不知怎么是好,为慎重起见,他们先没要120急救车,而是把电话打到恩人领导家,请恩人领导妻子定夺该怎么办。

本来,恩人领导的妻子不知道丈夫在五星酒店还有个家,这天晚上,她只知道丈夫外边又有应酬,不回家了,至于什么应酬和去哪应酬,她并不知道。丈夫是大领导,大领导的许多工作都有机密性,她这个小百姓不需要知道。可半夜以后,她被人叫醒,来到丈夫的第二个家,也就发现了丈夫的问题。当时的情形是,从身体角度说,恩人领导没什么大事,吃过妻子送来的药,就更没事了,这大家也都看了出来。但牌局到此只能散了。妻子留下照顾丈夫,那三个牌友,则商量着,是否在隔壁再开个房,以备需要时过来帮忙。就是这时,恩人领导的手机响了,是接收短信息的那种响法,做妻子的,便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看出了毛病,因为上面写的是:老公,我半夜起来上卫生间,那个地方就想起了你,你那个地方想我了吗?你的贱奴。妻子把手机一路回按,发现这一晚上,这个自称“贱奴”的人,一共给她丈夫发六条短信,且皆呼老公,自称贱奴。这时恩人领导已恢复好了,有了力量抢夺手机,一场夫妻大战也由此开打。妻子是个精明女人,即使不精明,“贱奴”的证据也明睁眼露,她立刻明白这个套间包房是怎么回事了。她进到里间卧室,把壁橱里、床头柜里、一只箱包里,“贱奴”的东西扬了一地,还让那三个牌友证明,虽然她没捉奸促双,但也算是捉贼捉赃了。那三个牌友,尤其是那个打电话把她叫来的牌友,比恩人领导还要狼狈。

第二天一上班,恩人领导的妻子就赶到恩人领导单位,率领两个妹妹,把“贱奴”堵在办公室痛打一顿,还叫嚷出一些能让恩人领导授人以柄的话。在恩人领导那样庄严的单位里妻妾争宠,又大打出手,显然太是不合体统,一时之间,就有人欢喜有人愁了。愁的是恩人领导的哥们朋友,他们告诉恩人领导的妻子,这样闹会坏大事的;欢喜的是恩人领导的敌人对手,他们以比电视广播报纸快无数倍的速度,把恩人领导的家庭矛盾捅给了上边。恩人领导在上边倒有人,但他的敌人对手也有人在上边,而此时,毕竟是他的狐狸尾巴在人家手里,他一败涂地就成了必然。很快上边就来人查了,很快恩人领导就被揭出来一堆腐败的问题,虽然这时候,恩人领导的妻子软了,她主动找恩人领导的情妇去赔礼道歉,还对上边解释说,她的打打闹闹是更年期原因,她叫嚷的那些气话全不作数。可恩人领导,还是被“双规”了,同时被“双规”的,也包括了他的妻子和他的“贱奴”,以及他的几个铁哥们同僚。

“会不会把你也拐带进去?”

“如果我进去了,不判死刑,你能等我吗?”

苏菲问的直截了当,关子林的反问也直逼要害。他俩都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的对话风格,他们就都有点,不太自然。在沉默中,苏菲先缓慢地流出了眼泪,关子林的眼泪,随即也缓慢地流了出来。

“子林,咱不能进去,咱把家里的存款,把房子,把什么什么都还回去,咱官也不当了,咱还做你的技术工作……”

“告诉我苏菲,你能等我吗?”

“能,我能……”

“谢谢你,我知道你能等我,你爱我……苏菲,我都想好了,也准备好了,这个家建设成这样不容易,我付出的心血应该换来这一切。要是他们真找到我头上,说我有罪,我就不活了,我以死谢罪还不行吗。可这家,谁也不能动,以后它是你的……”

“别瞎说子林,你比所有人都清白。”

“你相信我清白?”

“我相信……如果,有问题,也顶多判你三年五年”

“哦?你愿意我被判三年五年?”

“我不是这意思,你不能这么理解,你看我们好好说话……”

“那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好好说话了?”

“子林,我是怕他咬你一口。”

“真的吗?那我告诉你吧,你不用打小算盘,全过去了,他心脏病发作,今早死了。而且,他大小老婆还有别人,也都放了,下午就放了,他的事儿,不会再牵扯任何人了,包括我。哎,你是觉得该庆幸呢,还是遗憾?”

“子林……”

“说呀,我进不去了,判不了刑也死不了了,你庆幸还是遗憾?”

“庆幸”

“噢阿弥陀佛阿门真主啊,”关子林虔敬地一揖,然后诡秘地一笑,“其实我有数,他不死也挂不着我边,我有不败金身。”见苏菲没再接茬,他捅捅她,“你信吗?”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