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苏菲眼前那些彩印的文字，把美容方法介绍得花里胡哨、神乎其神，电话铃声响起来时，苏菲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它们，告别了那些花里胡哨神乎其神的美容方法。是小徐的电话。小徐先让苏菲记个手机号，然后说，这是关主任老家的村长的电话，那边来电话说，关主任的爸爸病危，想看孙子一眼，关主任的妈妈和村长已经分别跟卢主任谈过了，也要去了苏菲的手机号码，会和她联系。最后小徐说，卢主任说了，嫂子用车一定吱声，别的事有需要也一定吱声。

苏菲糊涂了，被小徐说糊涂的。在她的印象里，关子林的爸爸早就死了，但和小徐，她不能说这些，说又有什么用呢？小徐能帮她确认关子林爸爸是死是活吗？多年里，即使对她，关子林说到老家的事，也含糊其辞，吞吞吐吐，对小徐，包括卢主任吕主任他们，他说得肯定更简约粗略，甚至都不说。她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去看刚记下的电话号码。这时她手机响了。

“是子林媳妇吗？我是硝泡子，是硝泡子大队的村长，你婆婆和你说话。”

硝泡子，是关子林出生和成长的村庄，一个蒙汉杂居半农半牧的地方。苏菲听村长说话时，只能一个劲啊啊，不知该怎样回话。

“小苏呀，我是你婆婆……往你家打电话你家没人，村长又帮我往子林班上打电话，人家说他，出国了，村长就替我要来你电话了……你公公要死了，挺不了三天五日了，原本也不想麻烦你们，可那死鬼，闹人呀……非想看孙子，想得不行，看不着隔辈人就咽不了气儿，你看咋整……”

苏菲也不知道咋整，她只会说一句话：“子林刚走呀，得一个多礼拜回来呢……”

“谁说不是呢，要说那死鬼多缺德，非赶上这会子死……”

“我说句话子林媳妇，”是那个村长接过了电话，“我当这么多年村里领导了，都没见过你，更没见过你儿子，见子林也有两三年了。”结婚那年，苏菲和关子林去过硝泡子，住三天。从礼貌计，她想再住几天，可关子林把她硬拉回了沈阳。好像她喜欢那里，而关子林不许她喜欢。后来，赶上年节，她也建议再去看看，或接婆婆来沈阳，少住几天也好。但不行，关子林不同意，除了每季度让苏菲寄去笔钱，再就是，隔上两年三年，他自己回去一趟，最少住两天，最多住四天。现在关键都十一了，他奶奶还没见过他呢，更别说，在苏菲的记忆中从来不存在的，关键的爷爷了。“这回你公公要走了，不想吃不想喝就想见孙子，我觉得咱都岁数差不多，都当晚辈的，应该满足老人心愿。”在苏菲记忆里，关子林的爸爸确实早死了，他们结婚前就死了，结婚时她去硝泡子，没见到公公也从来没人提起过公公。可现在，怎么会冒出个公公来呢？如果是关子林妈妈后找了老伴，那也不至于，对后孙子，有这么大兴趣呀。关子林没说过他妈后找老伴的事。“要说你公公那人，一辈子要强能干，啥麻烦也不给你们添。现在要死了，他就子林这么一个儿子，就那啥，你们关键这一个孙子，想见见，不为过吧……”苏菲越听越不对劲，关子林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哥哥姐姐们都不止一个孩子，其中也有好几个男孩，怎么能说，关子林的爸爸关键的爷爷，就关子林这一个儿子就关键这一个孙子呢？

“哎村长呀，让我跟我婆婆说好吗？”苏菲想再听听，再分辨一下，电话里的女人，是否真是关子林妈妈。没错，电话里的声音就是婆婆的声音，虽然上次见面，还是十多年前，虽然，她希望对方搞错。

“小苏呀，你看子林又没在咱中国，就麻烦你了……你爸这一辈子，是不易呀，咋地他也算有了隔辈人，看一眼，就死也闭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