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坑子站在一条长廊内,他一直尾随着给打成植物人的倪娟。
他想走,但他那身天蓝色的保安制服未免显眼了一点。哪怕,是在那较长的阴暗长廊。
坑子甩着“啪、哒、啪、哒”作响的拖鞋,想尽快甩掉那身后紧随的“卟卟—”皮鞋声。
突然,坑子感觉背后一凉,一只稍带湿水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肩上。
坑子一回头,在这阴暗的场合下给吓了一跳!而且还是布满消毒水的医院里。
这是一张小脸,长在女人的脑袋上会是一张招人喜欢的脸。但是,这是一张男人的脸,还梳着一口黄、红相间的爆炸头。
他上了浓妆,眼圈是黑了一圈的眼线,眉毛又是文过的。
他瘦得很,穿着黑色的小西服,皮带上时常晃着棕色的牛角刀刀柄。
他的身后,跟着俩位同样是非常后现代化的城乡结合部产物,不甘寂寞的非主流。
瘦得像柴,夸张发型,一脸凶神恶煞。坑子并非首次见,但在这种场合,心儿是起鸡皮疙瘩的。
“你是赵辰的人么。”
小脑袋男人那双粗厚的单眼皮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坑子的脸。
这是坑子后来回忆到,他一生没有撞鬼,少时哪怕是看林正英、李碧华的鬼片都没有反感。
但在那天,他真撞鬼了。黑白无常在招他的魂魄!他的鞋底给汗水湿了透。
“你想说什么?”
小脑袋男人道:“叫我小头妹。我是‘拍拍手’的发廊师。告诉赵辰,准备倾数。否则,通缉。列哥的交代。”
三只招魂的无常走了,留下了空洞的坑子。
他还在回忆那三张脸,那是上了粉底过渡的脸。他们的身子,感觉像膨化薯片一样一敲就碎。
但是,他们傍了靠山,他们有本领叫嚣。哪怕,他们的心儿比水鱼还要乌龟。
坑子连打三出电话给赵辰,但赵辰的手机号码一直在占线。
赵辰一直在打电话,有三个电话齐齐打入。赵辰争先恐后地接,唯恐错过了一个重要的通话。
第一个电话,来自潘慧婷。
潘慧婷说:“赵辰,我听说你闯祸了,是吗?!这个月局里已经第三次要求介入我们公司调查。因为你所在的物业小区是挂靠入我们‘龙跃’总部的。
“飞虎死了,摄像头录下了你跟他斗殴的视频。但是介于飞虎死的是车祸,你的嫌疑暂时排除了。”
“但你须清楚一点,赵辰。娱乐城是怎么地方?公安的多次介入,营业额会下降。作为职工,不论你官衔。你是领份子钱的,白纸黑字签在合同上。你要负责的,赵辰!”
第二个电话,来自张峰峪。
赵辰跟张峰峪的关系,对于出身自书香门第的张峰峪来说,他从小熟读三国。
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周瑜和诸葛亮的关系。他们在竞争,但冥冥间他又感觉到,比起一般的痞子,他多出了几分霸道、野心。
比起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更有了一份良心。
要么,他会成为一个有良心的财主。凭他的本事,张峰峪认为,短期内整个百儿八十万是洒洒水。
要么,他会成为一个与人民、与公检法对抗的犯罪集团首脑。
来到了案发现场,围起了护栏。公安在介入,对面二百米正竖着一口明眼的招牌:铁路局。
“飞虎,你个混蛋。你生前让我逮着三次,贩卖药品、斗殴致死、畏罪潜逃。每次我都手写了两千字的报告,案底还是我来负责。
“你的案底在我办公桌上能撂起一米高,包括你的手足。现在,你落下了一个开膛破肚的下场,横尸街头。司机畏罪潜逃,赵辰无罪自由。
“铁路局的老大哥和我上级辩护了整整一个钟头,公安局又派人跟‘龙跃’交涉了好久。别傻了,飞虎,你并不光彩。而我,又给训斥了整整四十分钟。
“‘龙跃’是一个代表,由多个股东筑起的集团。它打着干净的旗号还给希望工程捐款,它是婊子,但它立了牌坊,那是面子。
“你死了,说白了,你的仇家希望你死,你的债主希望你死,受害于你的百姓一样希望你死。而我,却又偏偏接了案子,以找出凶手为最终目的。你说,你这样光彩吗?”
张峰峪蹲在飞虎的尸体一旁,石渣落在他的伤口上,肠子被一层石渣掩盖,显得没那么残酷。
张峰峪说完了心里话,站起了身子拍拍手掌。
一个电话,来自曲颖,急匆匆地打来。张峰峪一惊,他虽然心存愤恨,对赵辰的恨与怒,活像一道蜡烛,火焰是迅猛的,直到燃烧殆尽。
但他必须要跟赵辰交涉,因为这是关于张峰峪的线人电话。
一列回来了,丧标出狱了,卫阳潜逃了,四喜出动了,连带李武一块从乡下回来了。
本在雄鸡市臭名昭著的四大恶棍,一列、丧标、四喜、李武今天约定在南湖山庄畅聚。
一个叫赵辰的人,跟一块河边坍塌的落石一样,激起了千层浪。
飞虎的死,是意外。小弟看见了,但是,以大欺小是飞虎的作风,又是飞虎上面的作风。
他们说,今天晚上过十二点以前,赵辰必须“有事”。
赵辰的身份、名气,在一宿之内,全市上千条的混子,从城市到城镇,从城镇到乡村,给传了大开。
他的传播速度,像是自黑博取眼球的芙蓉姐姐一样快。
但这种传播方式,正像是朝身上画了纹身。等于给脸上泼了脏水,这意味着,即使你的内心是善良的。
但是,你的身上已经贴上了纹身,谁还愿意相信一个雕龙画凤的人,是清白的?
这叫舆论的压力,而从混混、学生、社会人士口中闲言碎语念叨出来的赵辰,活生生成了一张“通缉令”上的面孔。
赵辰接到了张峰峪的电话,他的心里能不紧张吗?
但生龙活虎的小中原,不甘寂寞地乱翻乱撬,抵消了他的浮躁和不安。
“赵辰,好自为之吧。但愿你能渡过凌晨。”
赵辰缓缓地挂上电话,朝桌上抽出红白万宝路。细数,这已经是赵辰今晚抽去的第七根。
第三个电话,在夹缝中打来。之前在长时间的通话中,已经打来过两次。
他很有耐心,像刘备三顾茅庐一样。这个电话,叫赵辰提起了警惕的心。
不论是张峰峪略带说教的威胁,还是那潘慧婷带着关怀的建议,都没有让赵辰真正的走心。
这通电话,却像赵辰的吉祥物一样,那是比休斯敦的火箭熊,丹佛掘金的洛奇狮要更叫人心暖。
他是谁?这一串电话是军区的指导员给他留下的智囊团、护身符。
赵辰接了,声音还是那样的沉稳、有力。他的说话,带有一种圣旨的命令。
“赵辰,是吗?我们见过一次。”
赵辰一下子,忘了称呼。
“电话”开门见山,那段沉稳的声音道:“现在方便吗?赵辰。我想去虎丘村,那里的田鸡粥是野生的田鸡。”
赵辰朝“鸟巢”烟灰缸上弹去了一块烟灰,小中原还在傻呼呼地笑。
“行,您选位置。二十分钟后,我到。”
赵辰站直了身子,看向小中原,真是一脸无奈。
赵辰问:“小中原,你来找我是干嘛的?”
小中原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发亮,他起身:“谋个一官半职呀!你是经理,又是赵雪的哥。”
赵辰上下端详小中原,他很高、很壮、很结识,比较灵活。除了脑袋经常受潮以外,别的都还好。
“那么,你会开车吗?”
赵辰在楼下,停靠了一辆保时捷卡宴。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小中原趾高气扬道:“车子?呵,世俗的东西。我才不学!对我而言,我要想开宝马、住洋楼,只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的问题罢了!”
赵辰叹气,十分无奈。
“好吧,我明天给你留一份合同。你签了字,试用期一到三个月。底薪千五,提成视情况而定。不准许贪挪临时停车费,不准许滋事,明白吗?包吃包住。但今晚没办法了。”
小中原非常兴奋,赵辰待他真好!烟酒茶,一一俱全。
赵辰离开,心中怀着一股忐忑的味道。他在期待会面,而他前脚刚刚离开,雄铁馨园已经入了三条汉子。
他们很直接,又很干脆利落。
六子和坑子回来了,跟小中原交流一下注意事项。
坑子很浮躁,六子很无奈。但是,拍门声响起,他们以为是赵辰回来了,立马上前去拉开了门。
电灯管还在发热,但是前来的人是给人冷峻的形象。
“请问,你们要办理什么业务吗?我们已经下班了。”
三条汉子,站在最中央的,说:“赵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