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晓,蒙蒙亮的天空给赵辰离去的身影增添了几分消瘦。
“哎,人才难寻。人才难寻!”
周老大望向带着几许惆怅的张大佬,一副狐疑的样子,问道:“老张,出了什么问题吗?”张大佬说:“我们军部真是少了一块顶梁柱啊。赵辰要申请退伍,我又何以能拒绝呢。”
周老大说:“什么?军队待他不薄呀!何以到社会这片龙潭虎穴去趟浑水呢?我从基层公安做起,做到今天的省公安厅长,方知社会的深浅。正因社会宛如滚水大池,人们才不顾一切地向上爬,要做公务员,要分配,要后台。。。”
张大佬说:“他的家庭日渐落寞。他对军队的贡献,已经多之又多!少了一匹千里马,我心存遗憾!他是一个好的士官,却不是一个好的军人,罢了!罢了!”
赵辰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行李,刚掏出百年不碰的手机,现在已经进化到了iphone6,他却紧握当年父亲省了好久的钱才买下的诺基亚5230。
五万零五千元。这是赵辰的退休薪水。虽然不多,但是对于赵辰的生计,属于一笔不小的奠基石了!
赵辰来到了火车站,静候啵啵作响的火车到来。离开军队,离开这个大家庭,他的眼睛竟然泛起了红晕。
“老大!老大!”哟呵,刚要一走了之,“狼牙山七武士”匆匆赶来,满脸疑惑不解的样子,截住了刚要上火车的赵辰。
地瓜说:“老大!你千万不能走啊,你一走,我们‘恐狼战队’立马群龙无首了啊!”
黑子有样学样道:“对啊!老大,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咱们当初是怎么宣誓的?!做国家的栋梁,做老百姓的护卫!你可千万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放弃诺言啊……”
阿诺说:“赵辰!你要敢走,我们几个也跟着你不干了!我们为的什么呀?!为的是信仰!既然你走了,抛弃信仰!那你相当于带坏了我们呀!”
赵辰哭笑不得,他放下行李,双手抱胸,道:“都说当兵等于上山!你们这几个家伙没学几句马列术语,没学几句毛选语录,嘴里皮说得顺溜啊!跟土匪的黑话一样!”
“可能,是我一直瞒着大家伙,才让大家伙对我的行为感到奇怪。我的家庭,的确走向了支离破碎……”
赵辰将这几年跟家人的来信内容,一一道述给了这几位人强马壮的弟兄。几人听罢后,刚才的桀骜消失殆尽,唯有剩下火车站前的沉默……
赵辰说:“现在大家伙明白了吧?为什么说军人须要有钢铁的意志,一朝入兵营,就要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决心。显然,我背叛了大家,你们骂我、打我一顿我都舒服。”
罗汉说:“老大,我们错怪你了。你狠狠揍我们一顿才是!”
大山说:“老大!不妨你打我们一顿好吧!我们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于是,众人开玩笑似地一一背对赵辰,撅起了厚实的屁股,通通放了一连串儿的臭屁。
赵辰说:“我靠!你们这帮家伙昨晚吃地瓜了吧!哈哈。”
地瓜说:“哪有!谁敢把我吃了,通常都是我把人家给吃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当中,赵辰流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终于,曲终人散。赵辰错过了两趟火车,待到一阵磨蹭,吃了散伙饭,开了两瓶红星老二,已然是夜黑的七点钟。
第三趟火车,很慢。慢的像蜗牛爬墙,慢的像乌龟走路。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这是赵辰刚入伍时候常常听到的歌声,奇怪!镶金边的喇叭竟然来了。一股浓郁的米酒香味儿,朝不远处袭来。
镶金边的喇叭,是在市看守所旁边的一家食杂店内,跟看守所租了一个铺面。专门自己酿制米酒。
他的生活似乎很贫困,很撂倒。又似乎,很富裕,无欲无求。赵辰第一次见他,是当时刚入伍时,给老兵欺负,专门看管犯人。
后来,事务长喜欢喝镶金边的喇叭酿制的白酒,赵辰天天去镶金边的喇叭店里买一斤半两的回来伺候。
久而久之,二人唠嗑起来也就熟了。
镶金边的喇叭说:“赵辰,你迟早要离开这户地方。因为你属水。”赵辰当时不解,道:“我的梦想,即是留在军营。你胡说八道,小心我扯你的和尚道服!”
镶金边的喇叭说:“阿弥托福。你生来属水命,男人见到你得落泪,女人见到你得落潮。”
赵辰说:“落泪?落潮?你说清楚。”
镶金边的喇叭说:“落泪的意思,是哭泣。男人见到你,他须得服气。女人见到你,那是她福气。服气,须经过嫉妒、竞争,让他落泪,最后归你所用!至于,落潮嘛……”
十八岁的赵辰,未经人事。只能通过黑话笑话知道男女的事儿,脸蛋儿“唰”一下就红。当初,赵辰以为这老不娶的无赖跟他瞎扯犊子罢了?
偏偏,今儿个却印证了这二货的那席话!三年过去,自个儿人不像人,兽不像兽。比人要泼,比兽要精!这镶金边的喇叭,却有几分返老还童的气派,日子愈过愈舒坦!
赵辰说:“喇叭!好久不见,江湖卖艺呢?!”
镶金边的喇叭,正装着一箱箱红牛、可口可乐、营养快线,途径火车站一代的批发市场运回店铺门前卖呢。这家伙,永远给你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小日子却过得舒舒服服。
镶金边的喇叭说:“赵辰,天机不可泄露。哈哈!”赵辰说:“见着你,准没好事。来,抽根。”
赵辰朝口袋内,掏出一包“芙蓉王”。递给他一根,自个儿叼一根。镶金边的喇叭说:“指导员叫我来的,说你在火车站,没走。给你留下一个智囊团,你拿着。”
赵辰接过智囊团,这是军布缝上的布袋。他拆开一看,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刚抬头,望向镶金边的喇叭去处。这家伙,已经骑着那辆嘎吱摇曳的三轮自行车,哼着人见人厌的济公曲离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那拆开的布袋上。写着一串大字:
赵辰同志:
你的不辞而别,是军队的损失。但是,你的功过军队历来赏罚分明。既然你决意到社会去闯一闯,希望你懂得收放。倘若有所不便,请呼以下电话,能帮你渡过难关。139*****
指导员跟赵辰二人是忘年之交,二人打篮球认识,这家伙的身架跟奥尼尔没啥两样!赵辰却是一把枷锁,跟国王时代的阿泰斯特似,能将詹姆斯弄得无所动弹。
指导员给自个儿一串电话,一封智囊,这真能帮自己渡过难关吗?啵、啵!两声汽笛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前。火车,来了。
赵辰战战兢兢地背着行李,交了火车票,上了火车。一路走去,两旁的乘客,已经让赵辰感受到了社会的压抑气味。
甭管是汗酸味儿,还是脚臭味儿,一一袭来,叫他呼吸困难。一觉醒来,他知道,他的世界,起码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车上的乘客请注意,车上的乘客请注意!雄鸡市,到了。请车上的乘客注意自己的行李,请有秩序地下车。”
赵辰拿起行李,回到了故乡。雄鸡市,这处叫他又爱又恨的地方。五年过去,原本安宁祥和的地方,已经种满了统一模样的高楼大厦。
大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潮拥挤。这下车的点儿,还真不是时候,早上的十一点,正值人家上下班高峰期。
过了好久,他才回到了他的家乡,还得左打听又探路。原来,自个儿所住的村子虎丘村,已经给列入清秀城区,改造成了一户城中村。
赵辰在新闻报纸上,时常听到关于城中村的拆迁纠纷,乱摆乱卖的治理问题,叫执法部门和民众百姓十分头疼。
自个儿一回,果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味道。他走了好久,串街绕巷,走过了几条臭水沟,鞋底磨过了几口痰水,终于来到了旧家!
“我说!太太!请您配合,好吗?这是政策。我们必须要对这座城市,这处地界,这个城区负责。旧城换新城,旧的不改,新的何来,你说是不?”
“别拿政策压人啊你!你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小心老娘削你我!没有地方负责人的承诺,没有负责人的口信,哪怕是我亲自登门拜访,我起码有个理!你们别想糊弄我!”
赵辰远远地看见,几个衣着白衬衫、黑西裤,带着金边眼镜公务员打扮的家伙,跟推销保险似,围堵在自己家门口。
这是一股纠纷前的火药味,而那尖锐的嗓音,来自吼过秦腔的前文化团戏子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