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华室内一片锦绣,四处琳琅满目,陈置着各种奇珍古玩。侧室内的酒席已经准备妥当,丫鬟在桌前环立着。见到刘伶和天葵跟着陆道源步入正厅后马上躬身行礼。身后的两位管家也随着走了进来,分宾主坐定以后,陆道源便挥一挥手让丫鬟退了出去,水管家起身前去关上了房门。
“今日之事,实在惭愧。这顿薄酒算是老朽赔罪,权且给两位压压惊吧。”陆道源举起手中的酒杯望着刘伶和天葵深怀歉意的说。
俩人一见便相视一眼,马上端起酒杯说:“陆老爷客气了。”
“呵呵,两位是我家老爷的贵客,此来没能让两位尽兴也是事出无奈,请两位多多担待。”沈富也微笑着端起了酒杯。
刘伶一见马上笑着回礼说:“沈管家言重了,陆老爷的盛情我们是知道的,只是贵府出了这种怪事,几位还是要留意呀!”
水管家听后望了陆道源一眼后就笑着对刘伶点头说:“没错,兄台所言极是,只是我们陆府在这吴县乃至整个苏州府内都是薄有名声的,这事如果传出去的话只恐会惹来麻烦啊……”
刘伶和天葵听后一愣,这时陆道源就开口了:“水管家说的不错,这白莲变成黑莲那可是不详之兆,如果被旁人知道后传进官府之内的话,那便免不了要受到牢狱之灾的,而且我陆家的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天葵此时一听就沉默了下去,刘伶则深思了半晌之后才笑着说:“陆老爷说的是,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是想瞒都瞒不住啊!……”
陆道源一听便皱着眉头叹息一声:“是啊,兄台说的没错,不过眼下也只有先用着醉生想出来的这个法子了……”
“哦?!……陆老爷,你是说这个用颜料涂染黑莲的办法是醉生想出来的?!”刘伶盯着陆道源问。
陆道源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就举起酒杯来:“两位,此事只望你们能守口如瓶,我陆家就感激不尽了。”
天葵听后就腾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陆道源说:“陆老爷你就放心吧!”
陆道源见后便笑了起来,而沈富和水管家也端起酒杯给俩人敬酒,一时间笑声不断。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刘伶想起了什么,就对陆道源说:“陆老爷,我们既然能在半路相识也算是缘分,若你不嫌弃我们俩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好。”
陆道源将银箸搁在碗边,看了刘伶一眼后就笑着说:“兄台严重了,本来这是我们家务,不敢劳烦俩位的,可是我私下派了些府中的花匠去观察过他们确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事真是有些邪门啊!如果俩位能帮我查出其中因由,老朽定当重谢。”
刘伶听后就笑着说:“陆老爷你这次可算找对人了,我的这位朋友虽然平日里言语不多,可他对花确实很有研究,让他帮你去看看或许会有所发现的。”
沈富听后马上冲天葵拱手说:“哦,那就有劳这位贵人了!”
天葵慌忙笑着回礼,侧脸望了刘伶一眼,轻哼了一声准备转身去荷塘了。
陆道源此时就笑着上前拦下了他:“兄台真是仗义之人,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喝完这顿酒再去不迟。”
天葵冲着陆道源笑着点头坐了下来,此时水管家就赶紧给众人斟满了酒。
“各位,为了答谢两位的帮助,也为了此事能够顺利解决,来,我们先干一杯!”陆道源说完便饮,四人见后也笑着饮了一杯。
水管家再次给众人斟满了酒,刘伶望着他忙碌的样子就想起了醉生来,于是笑着对他说:“水管家,能收到醉生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作为义子,你也是有福之人啊。”
水管家听后憨笑了一声说:“贵人见笑了,只是这孩子有时候有些顽劣,对两位多有不恭之处,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别和他计较就好啊。”
天葵默不作声的笑着点点头,而刘伶则笑着对他说:“水管家言重了……我曾听你说令郎名字的来历,而且又知他是与这朵白莲一起出现的,心中有些顾虑所以……”没等他说完陆道源就望着刘玲说:“兄台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刘伶听后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三人说:“实不相瞒,在我看来,这孩子应该是白莲托世。”
“哦?!”三人同时惊呼一声,就连陆道源也不免发问:“兄台,此话当真?”
刘伶见他一脸质疑的神色就看了天葵一眼,天葵马上会意就望着三人说:“正如我这位酒鬼朋友所言,他之前是跟着一个高人学过一点道术的,对观人面相很有一手,他看过的事情准不会错。”天葵说完最后那句话之后就在心中狠狠的抽了一个嘴巴子,忿忿的会忘了一眼刘伶:即使如此,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一定要让他们相信的。
三人听后马上惶恐的望着刘伶拱手致敬,眼神中满是敬意,而刘伶则笑着回礼说:“三位不必多礼,只是在我看来,这孩子骨相精奇,额门凸显,地阁方圆。面瘦却不弱,醉态而心清。酗酒混世却常常清醒如旧,嫉恶如仇也时时透着本真。而且心底质朴真纯,与莲性如出一辙。由此看来,这孩子与那白莲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刘伶将自己年幼时以为相士对他的评价在心中做了几处简短的修改之后便脱口而出。
三人听后相互观望一眼之后就怔住了,只有天葵在旁边暗笑一声摇了摇头。
只等到一会之后陆道源才回过神来,望着刘伶轻声问他:“那,以兄台的意思……?”
刘伶见后心中暗喜,表情上却作出了很严肃的神色:“看样子要解开黑莲之谜的话,必须要靠醉生帮我啊!”
水管家听后马上迟疑道:“那,贵人想让他帮你做什么呢?”
刘伶见后便笑着卖了个关子说:“不久你们就明白了,只是眼下要查出黑莲的原因,我必须要请他来帮我。”
陆道源听后懵懂的点点头:“好,只要能查出原因还我七彩白莲,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全力支持你!”
可这是水管家就望着陆道源说:“可是,老爷,这孩子现在还未过冠年,他能帮得了什么忙呢?”
刘伶一听马上就笑着对水管家说:“水管家尽管放心,我保证令郎会平安无事的!”
沈富听后怪异的看了刘伶一眼,在看看旁边一直沉默的天葵心中隐隐的有些疑惑,而这时陆道源已经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水管家听到刘伶的保证之后也终于松了口。
“好,只愿两位帮我陆家渡过此次劫难,老朽感激不尽!”陆道源说完就再饮了一杯。
刘伶见后也笑着陪他一杯,众人酣饮了起来,只有天葵在旁边微微皱眉,刘伶一见凑上前去问他,他却沉默不语。
“贵人真的有把握能查出原因么?”沈富突然望着俩人问。
刘伶听后淡淡一笑,接着冲着他将自己的食指立在嘴中央轻轻的“嘘”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众人笑着酣饮了起来,直至黄昏。
水酉没有去陪酒就是因为他这会根本不信刘伶说的什么‘跟着高人学过道术’之类的理由,在他看来全是屁话,用来骗小孩的,而他现在马上就要到冠年了,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但想想之前刘伶和天葵在他面前的“表演”确实让自己不解,按理来说凡人是不可能会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事的,这样看来就只有两个解释:他们要么是神仙,要么是妖怪。
可是在水酉的眼中他更趋向于第二种解释,因为自己从第一眼看到两人时的感觉就是---那个背着大葫芦的人是个怪人,而旁边的那个很少说话的家伙更是有种阴冷的感觉,让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舒服,而且和自己又不对盘,几次都差点要动手,争吵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老爷却稀里糊涂的就相信了这两个妖怪的话,还将他们奉为上宾;而且看样子义父和沈管家对他俩也是恭敬有佳。那么这样的话,对自己来说就有些麻烦了……
水酉想着想着就走出了房门,大雨已经过去。新雨下的大理石铺成的地上反射出一道道光华来,细柳上的水珠沾在柳叶上压弯了叶身,四处都是草色青青,一片土香弥漫。而就在水酉感到郁闷的时候,却看见陆苍匆匆的身影闪过不远处,再看一眼,已经赶出门去了。
“最近烦心事真不少啊!”想起不久前少爷说起的那个“拢翠楼”水酉不禁一个机灵,于是不再多想,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远远的望着陆苍哼着小曲往前一直走着,沿路遇到的好些人见到他都笑着问候,陆苍只是点头答礼。走街串巷晃悠了几段之后就过了市集,赶集的人流开始流散回家了,水酉见后赶紧加紧了步伐,而陆苍却顺着街边买了把折扇摇着继续往前去了。
水酉被一群来来往往的赶集的人们堵得放缓的步伐,而焦急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陆苍的背影,只是此时有一个马车经过,挡住了她的视线,从马车里的窗户上弹出一个头来,是一张美人脸:清秀俊雅的脸蛋上挂着两撇柳叶眉,上半身是粉色罗衫,头戴着华钗宝饰,耳朵上缀着两颗珍珠眼神中透着纯真的笑意,观望着四处的人流和将要摆开的夜市。一笑而过,让水酉不禁愣住了脚步。等回过神去,早已看不见陆苍的身影了。
“唉,误事了!”水酉忿忿的自责了一声,往前赶了过去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陆苍的身影,只有往来如旧的人流和四处鼎沸的人声,人影穿梭之间,华彩服饰,绛紫嫣红的景致渐渐的让他感到有些眼花缭乱。
水酉观望了四处半晌之后终于叹息一声转身便回,可一转眼之间就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水酉上前几步揉揉眼睛,就看见陆苍正绕过一个墙角,水酉满心欢喜的赶了前去,紧跟着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
此时余晖将尽,夜市已经摆了起来,四周灯笼点起,酒肆茶坊已经聚满了路人,吆喝声此起彼伏,在街边各种杂货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孩童手中的风车随着清风旋转起来,从眼前跑过撒下一路的笑声。而此时水酉已经顾不得看热闹,跟着陆苍转过巷口,但一转眼间就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人跟丢了!
“啊?……怪了!”水酉自语一声赶过巷口一望里面是一堵高墙挡着,而眼前已经没有别的出路,再往四处望望根本不见陆苍的身影,陆苍就这样在这个死胡同里凭空不见了!
此时风花起落,四周喧闹的像一锅炒菜一样。有一股股香气从四处弥散过来,混合着马车赶过去后扬起的土气和花草曝晒一日后散放出来的香味一起扑面而来,让水酉不禁放松了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一阵酒味从身后飘了过来,夹杂着一丝牡丹花的气味。
水酉蓦然转身,就看见了一个标致的女子伫立在他身后,娇好的面容和白净的肤色加上半露着的酥胸和纤纤玉手,火红的霞光映在脸上有着一种迷人的颜色,半低着头挑起两撇秀眉静静的望着他。
水酉慌忙上前一步,仔细一眼,这女子正是方才在街边见到过的那个女子。于是心中一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说:“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女子不惊反笑了,用另一只手不慌不忙的理了理漫过眼前的几缕青丝就望着水酉说:“现在不是我跟着你,而是你拽着我的手。”
水酉听后马上愣住,慌忙撒开手轻咳了一声,接着就盯着她正色道:“你为何跟着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凭什么说是我跟着你呢?”女子撇了撇嘴轻笑着说。
水酉听后就淡淡一笑:“凭什么?哼,恕我冒昧,此路不通,姑娘难道看不见这里已经没路了么?”
那女子倒是真的往前看了一眼,随后就眨一眨眼冲水酉问道:“可不是嘛,这里都没路了,公子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你!……我问的是你!”水酉横着脖子反驳说。
女子一听就笑了:“若不是为了那三百两银子,恐怕你也不会这般不讲道理吧?虽说赏银不少,但总得有命去花啊!”
水酉扪心自问对她的话是一句也没听懂,马上追问道:“什么三百两银子?”
“你这么紧张不就是怕我与你争那衙门悬赏的三百两缉凶的银子吗?”女子冷笑道。
水酉听后更糊涂了:“可否请你把话说明白些,缉什么凶?”
女子笑笑说:“县太爷家的千金被恶人掳走,追查几月都没线索,于是就悬赏三百两银子来缉拿凶手救出自己的女儿。你不知道么?”
“他家女儿丢了,干我何事?他做了朝廷的狗官整日里欺压百姓,女儿被人掳走想必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水酉忿忿的说。
女子听后眼波一动:“哦?你好大的胆子,连知县老爷都敢骂,不想活了是不?!”
水酉听后轻叹一声说:“哼,这世道就是我们这些百姓想苟延残喘都不行啊!朝廷是鞑子们的朝廷,他们一直当我们汉人是最低等的那种,鞑子兵杀起我们汉人来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想想十年前这里的景象,和现在比比你会有什么感觉?而且现在四处都起了义军,这不就是给他们逼的吗?!”
女子听后沉默了下去,而水酉侧过来呢来看了他一眼后就轻蔑的说:“想不到你也是他们一伙的,真是可惜!”
“住口!我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来这里是想捉拿那几个掳走县老爷千金的妖怪。”女子恨恨的望了水酉一眼,亮了亮手上的佩剑。
水酉一见登时就顿住了,不想白日里只见到她的上半身,现在下半身也看见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一个会武功的女子。穿的是薄底轻靴,手中的剑穗在轻轻抖动着。
“哼哼!你既然是汉人,为什么要帮衙门里的老爷做事?”水酉淡淡的说。
女子听后一怔,接着拔剑出鞘,架在他的脖子上怒喝一声:“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为衙门做事,我是汉人,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到那几个妖怪!”
水酉涨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当一把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他一时感到有些慌神,但回望一眼那个女子颤抖的双手便定下心来:“好,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个妖怪在哪。”
“哦?!你……你果真知道?”女子的剑离开了水酉的脖子。
水酉见后就笑着说:“岂止知道,我们还认识。”
女子一听马上再次用剑按着他的脖子说:“你说什么!你和那些妖怪认识?!”
水酉听后慌忙摆手笑着说:“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也曾想劫持我,但我才华横溢兼聪明过人再兼机灵无比所以没让他们得逞。”
女子听后狐疑的望了他一眼后想想这小子不过是一个爱耍嘴皮子的家伙,也不会有什么能耐,索性先不杀他。
“好,那你快告诉我那些妖怪在哪?”女子盯着水酉问。
水酉看了她一眼后眼珠一转叹息一声说:“别以为我傻,我帮你总不能白帮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个妖怪在哪,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要求,二换二,这样才公平。”
女子听后马上嘴唇咬紧,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再次架在了水酉的肩膀上:“你说什么?想和我讲条件吗?!”
“嘿嘿,你就别再唬我了,再拔几次剑的话你不烦我都烦了。你要杀我早杀了,还用等到现在吗?再者说这里紧挨着夜市,你动手的话还跑的了吗?而且我这两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水酉用指尖轻轻的跳开女子的剑锋说。
女子听后蹙起了秀眉,片刻之后终于将剑入鞘:“好,你说。”
“第一个要求嘛,就是你要带着我一起去捉妖。”水酉望着她悠悠的说。
“你不怕死的话随便!”女子侧过脸去。
水酉一听就笑了:“好,这第二个要求就是:你要教我功夫。”
“你说什么?!休想!”女子眼神如火。
水酉听后轻叹一声:“唉,谈不拢啊,你既然不愿意的话那就散了吧。我想有人会愿意的……”
女子听后便盯着水酉狠狠的说:“我凭什么收你做徒弟?!”
“唉?说错了,不是我做你徒弟,而是你教我功夫。这都属于自愿,不是我强迫你。正如你所说的,我如果不在你这里学点武功防身的话很容易会被妖怪整死的,就凭这个吧。”水酉说。
“你!……”女子欲言又止,但回头一想---我只要随便教他两手用来防身就行了,等找到妖怪就一脚踹开他!想着想着就轻笑一声。
水酉一见女子在窃笑,心中也美美得想了起来:等我学了本事,她捉妖时若有难就只能靠我了!
“好,我答应你!”女子爽朗的笑着说。
“好!”水酉也笑着看了他一眼:“来,击掌为誓。”
“啪!”俩人的掌心拍在了一起,那一刻水酉的感觉就像是拍在了一团棉花一样,只是几道浅浅的茧子和瘦弱的骨感让他觉的震得手心有些疼,不过这样总算不错。
“现在可以告诉我妖怪的位置了吧?”女子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他。
水酉轻笑一声望了四处一眼后就说:“今天天晚了,明天下午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里相会,到时候我就告诉你妖怪在哪。”
“你!……”女子愤怒的望着水酉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水酉先发问了:“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都该告诉我吧,否则我们怎么能同心协力的捉妖呢?”
女子听后马上愣住,沉思片刻后就说:“我叫韦乔,是……是山里一户人家的女儿。”
水酉一眼就发觉了怪异,但嘴上还是点头:“哦!……那好,明天见!”说完大步流星的赶了回去。
女子望着水酉的背影忿忿的自语起来:“哼!等我完成了任务,非让你好看!”说完举步千钧的跺了跺脚,持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