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流年叹了口气,心说,虽然早知道徐漱兰在齐越山心里的份量不过如此,但是,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啊……果然这个人最忌讳别人背叛他,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替他写了那样的上表……子书流年隐隐觉得额头上在往外冒虚汗,恰好对上了楼剑冰投来的目光,子书流年轻咳了两声,说道,“我见过皇上了。”
“哦?”齐越山只应了一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要求皇上能答应提前和亲。”
楼剑冰吸了口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说,小年,你也太言简意骇了吧,就这么搪塞过去了?但愿你能蒙混过关……
“就照你的意思办。”齐越山点头。
“我还要在宫都留上一阵,等诏书下来,和内亲王一同启程回西郡。”
“嗯,看来,我应该在物华宫下面挖个华丽的地牢,好好安置我的内亲王。”
“攥玉!”子书流年拍案而起。
“怎么?你还指望我跟他相敬如宾?!他是个什么东西?我齐越山什么时候变成专收二手货的了?”
子书流年扶额,“原来你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
“攥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窦秉华开始对着齐越山说教起来,“贞洁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你祖母熹江夫人也是第三次出嫁才嫁给你祖父的,但却一生得你祖父宠爱,你的姑母郁隆夫人,都被你父亲嫁出去两次,现在不是正在物色人选,打算嫁第三次么?还有……哎呦,你拉我干嘛?!”窦秉华完全没有意识到齐越山越来越黑的脸色,拍掉了楼剑冰扯着他袖子的手,正打算继续往下说,却被子书流年截了过去。
“传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煎饼之前跟我说,公子逸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我却觉得他思路清晰,思维敏捷。就我的判断来说,你们会相处好的。”
“你见过了?”
“见过了。”
“我的妻子,你为什么见得比我还早?”齐越山正色问道。
子书流年抄起桌上的茶盅就朝齐越山丢了过去,齐越山轻巧地避开了。子书流年怒道,“谁是你妻子?!都说了是和亲,无关嫁娶!你再给我无理取闹,看我不用杯子砸死你!要不是为了你那点莫名奇妙的自尊心,我犯得着千里迢迢的从西郡跑来宫都吗?!”
一群人扑上去抱人的抱人,抱腿的抱腿,楼剑冰大喊,“年大人息怒啊!”
两日之后,齐越山回了西郡,开始准备起成亲的事宜。在子书流年的一再要求下,詹大贵将易园交给了管事,带着景星,随同齐越山一起回了西郡。
上善亲王的上表也在宫都里流传了开来,不过,还亏得昭延王点子想得好,这篇上表好巧不巧,从易园流了出去,尽管怪肉麻的,却也反倒成了一段佳话。人们替病重的上善亲王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娶到自己心仪已久的人。
皇帝的诏书,终于在千呼万唤中诞生了。皇帝将西郡相邻的三个县作为陪嫁,一并赏赐给了上善亲王,并改和亲为出嫁,明确了上善亲王与内亲王的夫妇地位。
不过,子书流年倒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定夺,齐家的男人都优越感太强,皇帝这样做,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儿子的处境啊……不过令子书流年庆幸的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公子逸不仅不是烂泥,更有一种蒲草的韧性,就如同公子逸自己说的,她是属仙人球的,虽然,子书流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后来公子逸说,就是一种不管不顾,在荒地也能生长的植物,子书流年觉得十分贴切。
启程的那天,只有昭延王来送行,宁逸非但没有遗憾,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屏退了所有人,昭延王正色对宁逸说道,“孩子,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不管你是谁,请你好好地珍惜这个身体,毕竟他属于我的亲侄儿!各郡国如今都觊觎着宫都的那张龙椅,或许哪一日,天下就要改姓了……所以,到了西郡,忘了自己的身份,切记低调行事,哪怕是卑微的,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别忘了你的责任,你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妹妹。”
宁逸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回复昭延王这番语重心长的嘱咐。眼里朦起了一片水雾,宁逸咬着牙点了点头。提起衣摆,双膝一弯,宁逸跪了下来,给昭延王行了个大礼。“逸儿记住了。”宁逸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连声调都有些扭曲了。
昭延王点头,扶起了宁逸,挥挥手,“去吧孩子!”
看着这支不足四十人的和亲队伍,昭延王只能在心里替宁逸祈求平安……
宁逸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有时想努力地回忆起关于黛夫人和公子逸的事,却什么都想不起,原先的那个宁燕死了,她的记忆也死了。可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连自己原本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呢?宁逸甚至怀疑,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干脆变成个傻子了。很快,她坚决地把这个消极的想法赶出了脑袋,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傻子,一定要充实自己,读书是个好办法!
“子书!子书!”宁逸从马车里探出头,朝着正坐在车辕上的子书流年招了招手。
待子书流年进了马车,坐定下来,宁逸问道,“子书,你之前跟我说过,西境有个很有名的书院,叫什么来着?”
“晴岚书院,怎么了?”子书流年也纳闷宁逸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了。
“我要读书!”
子书流年皱起了眉头,“晴岚关离西郡国有很长一段路。”
“有多远?晴岚关不是属于西境么?西郡也属于西境,能有多远?”
“晴岚关是西境的关隘,军事重镇,过了晴岚关,便是一马平川的官道,不出一日,便可直达西境的都城洛商,所以,以前,入了晴岚关,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西境。”子书流年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而西郡是在上善亲王做了郡守后才划分入西境属地的,相对洛商来说,它在晴岚关外,也就是晴岚关的东面。要说有多远……快马加鞭,一日的时间即可到达,如果马车的话,得走上两天的时间。”
两天啊?也不是很远啊,宫都到西郡才远呢!宁逸这么想着,便问道,“子书,那你看,晴岚书院会不会收我这样的学生?”
“殿下……”子书流年也有些为难,心说,这公子逸怎么一时明白,一时糊涂呢?他可是去西郡和亲的,不在物华宫好好地做他的内亲王,怎么想起去晴岚书院念书了?“殿下,这件事,一时三刻的,臣还真是给不了您答复。内亲王也有内亲王的职责,晴岚书院也不是能朝去晚归的地方,所以……”
宁逸一下瘪了气,心说,也是,虽然之前在宫都做个小皇子,闲得没蛋都觉得疼,可如今换了新身份了,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闲散了吧?
“不过,读书也未必一定要去晴岚书院,创办晴岚书院的夫子就在西郡,如果王爷应允,可以让窦先生来物华宫给殿下授业。”子书流年提了个新建议。
“哈哈!这敢情好!”宁逸一听又来了劲,心说,工作学习两不误,咱也是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内亲王啊!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臣先告退了。”子书流年起身拱手说道。
宁逸木呐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个子书流年还真是一板一眼,不太好相处啊,难不成读书人都是这样的?还是因为碍于身份地位的差异?也不知道上善亲王是个什么样,唉……不知道自己带的这些“嫁妆”够不够收买人心。
摸了摸身上穿的单袄,宁逸仿佛摸到了秦烟缝在里面的银票和金豆,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心说,还好让秦烟给缝在了衣服里,就算用不上,还能摸着解解闷,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啊!就这么摸着摸着,宁逸把自己给摸睡着了。
“爷,醒醒,到了!”秦烟推醒了宁逸。
“到了?!这么快?!”宁逸一下从车上窜了下来,看到的是被风刮漫天的尘土,一家破旧的客栈,门头上飘着一面不知多久没洗,破烂不堪的招幡。
“公子,今日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明日傍晚就能进西郡地界了。”子书流年上前一步,小声回道。
宁逸晃了晃脑袋,知道自己是睡糊涂了,还以为到了西郡。“哦,没事……”
客栈里居然连个打尖的客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几个伙计靠在们边,嗑着瓜子,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一群衣着鲜亮华丽的客人。不禁让宁逸联想到了龙门客栈,还有那个做人肉包子的老板娘。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宁逸咽了咽口水,怎么竟感觉有些举步艰难呢……?
好不容易爬到了三楼的上房,秦烟推开房门,将宁逸让进了屋。屋里的地板也是嘎吱作响,缝隙大得都能看得清二楼的房间。桌椅上也蒙着一层厚厚的黄土沙,秦烟跑去拎起被子一抖,简直就是尘土飞扬啊!秦烟赶紧捂住了口鼻,将被子丢到地上,对着子书流年抱怨道,“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啊?宫都的大牢都比这里强点!”
“秦烟!不得无礼!”宁逸压低声音喝道,又转问子书流年,“子书,这是哪儿?”宁逸也好奇,虽说这一路来,投住的客栈良莠不齐,但子书流年也是尽力地将行程安排得妥帖,宁可耽误些行程,也没有一日让宁逸在野外露宿。眼前这情景,宁逸觉得还不如住马车上还好些。
“这里是魏地的平沙镇。”子书流年用衣袖擦去凳子上的灰尘,给宁逸让了座,继续解释道,“在往前去,直到西郡的肆水镇,之间就没有镇子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宁逸想想就觉得心里犯怵。
“爷,这屋子真不能住人!要不,咱们睡马车上吧?”秦烟问道。
“不行,这里昼夜温差大,室外能冻死人!”子书流年阻止道,“若非情不得已,也不会找这样的地方了……”
宁逸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你们别争了,都是老爷们,也就一晚上,这点还坚持不了?既来之,则安之。”
“爷!”秦烟急得跺脚。
“闭嘴!打水去,爷要洗脸!”宁逸支走了秦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