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这里不对!账簿到去年九月的断了!”子书流年又叫道,“你再不过来给我解释清楚,我就让你这辈子连面条都吃不上!”
“哎呦!人家怎么知道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不识字!账房里能找到的账簿全偷来了,货即出门,概不负责!”景星气愤地坐在椅子里直扇扇子。
一听说账簿,宁逸就来劲了,“账簿,我可以看看么?”
“你会算账?”楼剑冰颇为惊讶。
“会一些。”宁逸也不顾齐越山同不同意,自顾走到桌边,翻看起账簿来。翻了几本,又问道,“你们要找什么?”
“我也不是太清楚要找什么,他们家的经营面很广,我想应该先理顺账目,再来看里面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楼剑冰答道。
宁逸心里感叹,古代的账目真是……记账方法不太科学就不说了,光是这数字,看了就叫人头晕。“这么多账簿,就你们三个,要整理到什么时候?”宁逸看着坐在方桌三边的楼剑冰、窦秉华和子书流年。
“没办法,废物太多了!”窦秉华怪声怪气地说道。
“我也来帮忙吧?”宁逸毛遂自荐道。可是,桌边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很不给面子地看向了齐越山。宁逸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对着齐越山笑道,“让我试试吧!”
“哼!傻子也会算账?”齐越山把手里的书往书桌上一扔,丢下一句,“想试就试吧,搞砸了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说完便离开了书房。
宁逸在心里一阵欢呼雀跃,转头对子书流年说道,“我回去拿些吃饭的家伙,很快就来!”说完,也一阵风地跑出了书房。
宁逸再气喘吁吁跑回来时,脸也洗干净了,头发也重新绑过了,腋下夹着一卷纸,手里捧着一个看似装文房四宝的盒子,盒子上还有个小玉算盘。
“看账簿还要梳洗打扮?”齐越山嘲讽道。
宁逸抓了抓额前的散发,笑道,“干了一天活,太脏了,有碍观瞻。洗洗干净,王爷看到我也会心情舒畅些不是?”
“再洗也没用,你就是我一生最大的污点。只有你死了,我才有可能心情舒畅。”齐越山说完就把视线收回手里的书本上,不再理会宁逸。
“别这么说嘛,人活着多不容易,干嘛总是说死啊死的。”宁逸边嘟哝,边走到方桌边。之前唯一的空位,如今被詹大贵坐着了。宁逸看着詹大贵,可詹大贵却朝着齐越山坐着的书桌方向奴了奴嘴,示意他坐到齐越山对面去。看着楼剑冰和窦秉华憋笑的样子,宁逸不用问也知道,詹大贵是故意的……收拾了几个铺子一年的账簿,宁逸心不甘情不愿地踱到书桌前,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宁逸也不急着抄录,倒是慢条斯理地一本本认真地看起账簿来。等她大致看完了面前的三摞账簿,才打开带来的那卷纸,细致地一再折叠,直到折成细条,才展开,然后用盒子里的炭笔依着铁尺在纸上划出纵线。做完这些,宁逸从盒子里取出羽毛笔,蘸着小瓶子里的墨水,飞快地在纸上书写起来,算盘上的小玉珠子被他拨地噼啪作响。
等宁逸整理完一年的账目,才发现除了齐越山坐在自己的对面,其余的人都站在自己身后。
“这是什么?”楼剑冰问道。
“支出,收入和利润。”宁逸想了想又解释道,“这样的借贷记账方法比你们的传统方法要直观得多。”
“这是什么字?”楼剑冰指着纸上的阿拉伯数字问道。
“这……是一种番邦的计数方法,书写起来比较方便,其实和汉字计数方法是一样的。”宁逸随口胡诌了一句,摆了摆手,又说道,“先不管这个,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东西。”宁逸把纸推向书桌中间,好方便齐越山也能看到。“你们看,在我整理的一年的账目里,这几个产业,环比增长与负增长都很正常,也符合经营内容。只有这个叫肇和记的古董店,环比数据很不自然。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一来,我也不懂这个行业,二来,或许古董这个行业允许这样的暴利。但是,我觉得有句话叫盛世兴收藏,如今世道不好,还能有这样的高收益,老板也算是人才了……”
几个人听完面面相觑,齐越山眯着眼睛,对众人说了一句,“傻子也会算账……看来,我们这里废物的确是太多了!”
宁逸知道齐越山这句话是群嘲了,赶紧打圆场,“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最好是对比历年的报表,分析同比数据才能下定论。”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账簿都拿过来!”齐越山一声令下,众人才从宁逸给他们带来的不大不小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忙活了一夜,宁逸做出了几年来肇和记的收益同比线形图,历年的增减规律居然是相同的。齐越山看完把图表丢在了书桌中间,捏了捏眉头,疲倦地靠在椅子里,吩咐道,“景星,把账簿还回去。”
景星用两块大布,把账簿全部打包了起来,轻巧地往肩上一扛,走出书房,脚尖轻踮,两三下就不见了踪影。
“攥玉……”子书流年想说些什么,却被齐越山摆手阻止了。
“现在不能动他,明的不行,我们也只能来暗的。”齐越山站了起来,朝众人挥挥手,“你们先去休息吧,不急在一时。”
待几个人离开,齐越山再看向宁逸,只见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齐越山绕过书桌,拿起盒子里宁逸自制的书写工具看了看,又拨开宁逸披散在脸上的散发,自语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呦……我的脖子……”宁逸揉着脖子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趴在书桌上睡了多久。搭在肩上的毛皮毯子滑落了下来,宁逸赶紧捡了起来,疼惜地掸了掸,再看看身上的脏衣服,也有些不忍,心想,这么好的毛皮毯子就这么弄脏了,遂叹了口气。
“对着个毛皮毯子都叹气,住在我这个物华宫里就这么委屈你?”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逸猛一转头,脖子一下酸痛地让她说不出话。
候在外面的焦融听到了声音,推门走了进来,冲着宁逸笑道,“殿下,您醒了?老奴这就给您准备洗漱?”
“哦……有劳了。”宁逸点了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看书的齐越山,见他也没阻止,便起身把毛毯子叠好,大着胆子往齐越山坐的软踏边挪。“你总是在看书,看的什么书?有意思么?”一边跟齐越山搭着话,宁逸的屁股一边沾上了软塌。见齐越山不搭话,只是嫌弃地撇了她一眼,宁逸的小自尊心一下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报复似的,干脆脱了鞋爬上了软塌,盘膝坐在了齐越山的对面。
焦融带着两名内侍进了屋子,伺候过宁逸洗漱,又端来了粥和小点心,就放在软塌上的方几上。宁逸的确是饿了,二话不说就开动了起来。吃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齐越山正看着自己,宁逸觉得自己的吃相虽然不算狼狈,却也跟优雅完全扯不上关系……放下勺子,宁逸把点心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说道,“一起吃吧。”
齐越山没有接口,放下手上的书,招呼了一声焦融。焦融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朱漆烫金扁圆捧盒。
“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昨晚的事,你也算是有功,论功行赏,这是你应得的。”齐越山挥了挥手,焦融把捧盒奉到了宁逸面前。
宁逸看了看盒子,皱了皱眉头,把身体往方几挪近些,问道,“我能要别的赏赐么?”
“你想要什么?”齐越山也有些好奇,毕竟宁逸连盒子里的东西都没有看一眼就拒绝了。
“我想去子书那里看看秦烟,不知道他的腿伤怎样了……?”
“你觉得我会给你和外界联系的机会?”
“与外界联系?”宁逸觉得齐越山话里有话,难道……“你觉得我是宫都派来的奸细?!”
“你觉得呢?”齐越山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宁逸,突然他觉得宁逸也不是傻得太厉害。
“也……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啦……”宁逸低下头,咬了咬勺子,心说,终究是自己想得不够全面,古时候,上位者之间的联姻多半会以刺探消息为目的。西境表面上是属于桑农国的,可实际上,它可以说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和桑农国的西蜀、西南、东南、吴国、魏国、北燕一样,这些郡国,其实都是独立的个体。
齐越山怎么也没想到宁逸会这么回答,在他想来,说到奸细这个身份,宁逸无论如何都会为自己辩护一番。“怎样?你还想要什么?”
宁逸想了想,回道,“那,作为答谢,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我吧!”
“什么事?”
“就是肇和记的账目,那些账目说明了什么问题?你应该一看就明白了吧?”
齐越山牵起唇角冷笑了一声,说道,“宁小七,你果然是个奸细么?难道你没听说过,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么?”
宁逸眼角抽了抽,心说,小气,不说就不说,干嘛要咒人家活不长啊……这里知道事情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说你,开开心心地领了赏赐不好么?何必这样自寻烦恼呢?你不是要求子书流年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么?可是,能保证你生命安全的不是他,而是我!所以,不要提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我要是生气了,你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哦……”宁逸低下头继续吃粥。在职场打滚,宁逸也让人背后捅过刀子,心计这种事,她不擅长。虽然宁逸讨厌齐越山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可觉得这个人还算实在,至少对宁逸总是实话实说的,这点,让宁逸很庆幸。
“殿下,这东西……”在一旁站了很久的焦融终于忍不住开口,心说,这小主子就不想打开看看,王爷赏赐的是什么吗?
“哦。”宁逸接过焦融手上的捧盒,往软塌上一放,说了句“谢谢”。
齐越山伸腿踢了一脚方几,说道,“还打算吃多久?你没事可做吗?!”
“啊?现在几点了?”宁逸说着,便习惯性地抬起左手,撩开袖子,看到空荡荡的手腕,宁逸整个肩都垮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嘴,宁逸坐在软塌边穿上了鞋子,抱起了捧盒拍了拍,笑道,“这个,谢了!”
宁逸离开了书房,齐越山脑海里却留下了宁逸那个疲惫不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