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醒醒,天亮了。”秦烟推了推宁逸。
“唔……”宁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桌上趴了一晚,感觉脖子都快断了。“坏人!是不是坏人来了?!”宁逸似乎想起了什么,蹭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机警地环视四周,“哎呦……我的脖子……”
“七哥……”秦烟无奈地撇了撇嘴,“哪有坏人啊……昨晚上就让你上床睡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伤着脖子了吧?”
“没理由啊,为什么等了一晚上,半个人都没来?那盯着我们的那些坏人呢?就这么消失了?”
秦烟叹了口气,给宁逸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说道,“您啊,长点心眼吧,虽然我们一路过来的确是不容易,但是除了被从平沙镇被劫之后,也没受人迫害啊,就说烟儿这腿伤……也只能怨自己不小心。虽然五哥是个好人,但他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我们根本就没察觉到他说的那些事,不是么?”
宁逸又被秦烟的一番话搞糊涂了,抓了抓头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烟儿的意思是,他说着,咱们听着,他让小心,咱们就戒备着,可也不带您这样儿的,趴在桌上一等就是一宿……您呐,有时太大意,有时又太小心,烟儿都被您搞糊涂了……”
宁逸此时吐槽的情绪简直高涨到了极致,心说,小爷才被你们搞糊涂了呢!你们别啊,一会儿一个样,小爷的小心脏受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啊!你们古代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前一晚还准备英勇就义,引颈受戮的,怎么第二天就变卦了呢?整个都跟没事人一样,敢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瞎紧张?!
“您也别瞎想了,咱们赶紧拾掇拾掇进郡都吧。”秦烟劝着,就猫下腰,扶着凳子慢慢往门口挪。
“我瞎想?!我!瞎!想?!”宁逸感觉此时气不打一出来,自己担心过考不上好大学,担心过考不上好专业,担心过进不了好公司,担心过三年五载都升不了一回职,可就是没担心过被人劫持,被人谋杀!自从来到这个倒霉的地方,除了整天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肩膀上架着的那颗玩意儿,还有过闲暇考虑过其他的事么?!
“好了好了,您没瞎想,是烟儿嘴笨,说错话,还不成么……?”秦烟看到宁逸这架势,也是急了,“我的祖宗,咱们能不纠结这事了么?即便再退一万步说,能这样猫上咱们,大费周章跟着咱们的,绝不会是什么山匪流寇,也绝不会不知道爷您的身份。眼见着咱们就要入郡都了,却反而在天水镇耽搁一晚,他们也不傻,如何敢贸然行事?万一郡都的人已经跟咱们接应上了,他们不就成瓮中鳖了么?”
秦烟的一番分析说得宁逸哑口无言,沉默了半饷,才问道,“既然,你想得这么透彻了,昨晚上怎么不说?”
“噗嗤”秦烟看着宁逸一副泄气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劝道,“您还真当烟儿有那么大本事?烟儿也不过是看一晚上相安无事,如今就事论事,放放马后炮而已。您别再想了,咱们今天就能进郡都了,再有天大的事,也有王爷担着,您何苦去操这份子心呢?”
宁逸趴回了桌上,换了一边,好让脖子放松放松。心里却想着,一方面是自己疏忽了,另一方面,自己太没有自信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自己不是听秦烟的,就是听董五的,压根没有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一下这件事。宁逸相信秦烟的话,也觉得董五没理由骗自己,可是,为什么他们俩的话却对不上号呢?算了算了,眼下真不是去纠结这些的时候,到了西郡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呢,毕竟和亲也是一项工作。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然后等闲下来,再慢慢地来整理思路也不迟。
宁逸总有办法让自己心情变好,这是她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整天面对着枯燥乏味的数字,一颗巧克力,一杯黑咖啡,就能挽救她完全凝固成铁铅的大脑。虽然,眼下没有巧克力和黑咖啡,不是还有冰糖葫芦了么?宁逸坐在马车上,专心地享用着自己的冰糖葫芦,完全无视坐在对面憋笑的董五和秦烟。
西郡都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灰蒙蒙的感觉。一进城门,便能一眼望见依山而建的……城堡?堡垒?宁逸找不出恰当的名词来命名它。董五说,那就是物华宫。宁逸真的很难把这栋灰蒙蒙的建筑和宫殿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它还用了那么一个高调的名字“物华”,物华天宝么?难不成,这座宫殿只是外表看起来灰蒙蒙的,实质上雕梁飞檐都是用黄金做成的?想到这里,宁逸恨不得用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在自己脑袋上扎上几个洞,这种违反物理学的事情亏自己想得出来……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宁逸在心里默默背起滕王阁序。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是啊,自己也是命运多舛啊……
三人下了马车,宁逸给车夫结算了车钱,还加了些打赏,车夫高高兴兴地驾着马车往回程去了。
宁逸让董五陪着秦烟在路边等着,自己去小食肆给三人买了几个包子,兴冲冲地跑回来,冲着董五笑道,“五哥,你好人做到底呗,送咱们去亲戚家吧!”
董五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宁逸说,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要是让宁逸这小身板背着秦烟,估计没走出十间铺子的距离,就该趴下了。只是,董五没想到,宁逸说的亲戚,竟然是西郡的国相。
“国相去了物华宫,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宁逸得到了守卫如是答复,被挡在了门外,可董五看来,宁逸那脸上的表情,却比国相亲自出来迎接他都高兴。“傻小子,你傻乐什么?看样子,你这亲戚门槛太高,你们怕是高攀不上啊!”董五显得有些愤愤不平。
宁逸却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看门的大哥不认得我们,自然不会放我们进去,咱们外头坐着等等吧,兴许国相很快就回来了。”
秦烟此时又是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的一番心思,心说,自己和殿下失踪也一个月了,子书流年既然已经回到郡都了,为什么不找咱们?沿途一路过来,既没有官兵搜索,也没有张贴榜文……
宁逸嘴上虽说要在门口等子书流年回来,可,大冬天的,在户外等人,可不是个轻松活,身上薄薄的夹袄,外头薄薄的斗篷,根本挡不住渗进衣物里的寒气,只见她一会儿坐,一会儿站,脸色越来越白,连唇色都开始发紫了。
董五看了也是不忍心,悄悄的去灌了一葫芦温酒来。“喝吧,喝了暖和些!”董五将酒葫芦递到宁逸面前,宁逸拔开了塞子,扑鼻的酒香随着热气涌了出来,还没喝进嘴里,就觉得脸都被熏红了。宁逸朝着董五笑了笑,脸上的肌肉都冻得僵硬,看起来笑得特别傻。
天快黑了,终于一辆超大的马车在国相府门口停了下来,车夫赶紧下车,放下了踏脚,打起帘子,一个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子书?!”宁逸大喊了一声,一激动,鼻涕都流了出来,宁逸尴尬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就朝马车大步走去。
“你……你……”子书流年惊讶地张着嘴。
反倒是宁逸先上去拉住了子书流年的手,忍不住地大笑,“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担心了好久!你是怎么回来的?对啊,这里是你的地方,你比我熟悉,自然比我到得早。我……厄,我们,秦烟在路上受了伤……”宁逸说着就想拉子书流年去看秦烟。
“流年!”齐越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身暗紫色锦袍,两袖上各绣着一条银色蟒,衣襟上环绕着一条银蟒,腰间系着镶玉革腰带,纯白的狐裘斗篷松松地系在胸口。乌黑的头发上束着乌黑的轻纱冠,簪着一支格外简单的乌木簪。
“咦?这不是在梧桐院留宿的小哥么?怎么?一路追着年年,追到西郡来了?”景星从齐越山背后探出脑袋,小折扇掩面,一双凤眼笑得眯成了线。
“哪儿哪儿?我瞧瞧!”窦秉华一听说梧桐院的小哥,忙从马车里挤了出来。
子书流年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又向着宁逸问道,“你,你什么时候到郡都的?你是怎么来的?手……怎么这么冷?!”子书流年说着,忙解下身上的斗篷,替宁逸披上。
“啧啧啧……”景星摇摇头,冲着骑马而来的两个人招呼到,“贵哥,人家也冷!”
宁逸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班人了,遂也见怪不怪了。董五也不傻,看到齐越山那一身袍子,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楼剑冰靠了过来,小声问道,“这是谁?”
“哎呀!回家让豆子多给你买点猪脑补补吧!”景星嫌弃地白了楼剑冰一眼,“这不就是年年在易园的小相好咯?”
平时这班人再如何胡闹,子书流年都能忍,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这次……子书流年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提起衣摆,在宁逸面前跪了下来,“臣,子书流年,参见内亲王殿下。”
门房的管事刚好将灯笼挂在了门檐下,橘红色的灯笼印着宁逸的小脸,苍白的脸顿时显得红扑扑的。之前还七嘴八舌的一群人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只有那个穿着深紫色袍子的男人,站在马车前,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宁逸。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宁逸仿佛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自己不是宁逸,不是宁燕,什么也不是,却顶着这副皮囊,厚颜无耻地受着众人地参拜。
宁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侧过脸,抿了抿唇,心说,没想到,这个臭流氓死变态居然就是上善亲王,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小爷就不该千辛万苦地往西郡这个坑里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臣,宁逸……”
“臣妾。”齐越山打断了宁逸的话。
“什么?!”宁逸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齐越山。
“臣妾,你要自称臣妾,你是本王的妻子,不是臣子。”
宁逸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屋檐,心说,果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么……?
“臣……妾……宁逸,见过上善亲王!”
齐越山冷哼了一声,与宁逸错肩而过,跨进了国相府的大门,视线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宁逸浑身都紧绷着,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将来的日子,如果不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个人保管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