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焦融骂了几句,一帮小伙计赶紧作鸟兽散。
“您没事吧?我回头找老刘说说去,怎么管人的!都无法无天了!”焦融对着宁逸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都闹着玩儿呢!”
“您……别记恨王爷,王爷他,唉,老奴从小看他长大,他就是这个执拗性子,等元郎公子来了,老奴一定请元郎公子劝劝王爷,他们兄弟俩打小感情就好,您且再忍忍。”
“焦总管,您这说得什么话,大家都这么照顾小七,小七过得好着呢!”宁逸抓着刘海憨笑道。
焦融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一个皇子,怎么有这么一副好脾气……“哎呦,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焦融一拍脑袋,“王爷说,您被劫的行李给找回来了一部份,就是些衣物,还有随身用的,值钱的都叫贼人拿走了……这会儿,老奴正差人往您院子里送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太好了!”宁逸大叫了一声,衣服里可都是她的家当啊!转念又觉得自己太突兀了,就是些衣物,值得这么高兴么,抿了抿唇,宁逸尴尬地解释道,“焦总管,您别见笑,那些衣物对小七来说比金银都重要,那是母妃和妹妹亲手给小七做的……”
焦融听了,心里一酸,心说,明明还是个孩子,就离了父母,路上遭了劫匪惊魂还未定,好不容易到了郡都,却不受王爷待见……
宁逸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她的院友扯着一副小鸡嗓子,在那儿骂骂咧咧的,“才住进来几天?就急赶着往里添家什?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朝进了这深宫大院,还真以为自己能出得去?!人都被自家的老子娘卖了,家什添得再多,还不是王爷家的?”
“金哥儿,你又在胡说什么?!小七也是你能比的么?!”焦融吼了金哥儿两句,金哥儿就一摔房门,回屋哭去了。
宁逸知道,这人也是一阵一阵的,兴许哭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又开始唱戏了……遂对焦融劝道,“焦总管不必理会他,他人也不坏,就是脑袋不太好使,估计也是在这院子里憋得慌。”
“我的爷,您心肠也太好了!”焦融也是替宁逸着急,“这种小人纵容不得,您让着他,他还真当您怕了他了。还是赶紧给您换个地儿住吧!”
“不必麻烦了,住哪儿都一样。只是,能不能麻烦焦总管再给我添一身干活的衣裳,我带来的那些衣裳干活穿着不方便……”
“新衣裳正给您做着呢,这两日就能拿来,哪能让您穿旧的呀!”
送走了焦融,宁逸赶紧回自己屋里,销上房门,把衣服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藏进了床板的隔缝里。那些衣服上扯开的口子,宁逸自己也不会缝补,想着反正也穿不着,便胡乱地塞进了箱子里。
十二月中是尾牙宴,西郡的地方官员都从各地聚集到了郡都,宁逸听着膳房的伙计们绘声绘色地说着郡都街上有多热闹,心里不免也有些羡慕,毕竟,自由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东西……
各宫各殿的伙头们都集合到了东宫的膳房,来帮忙尾牙宴,膳房里热气腾腾,蒸炒煮炸,能用的炮台全起了锅。宁逸也忙得不亦乐乎,在平凡的劳动中获得快乐,作为一个纯朴的劳动人民的闺女儿,宁逸为此感到骄傲!
等收拾完最后一个灶台,宁逸感觉自己现在躺下就能睡着了。
“老刘老刘!”一个少年跑进了膳房,看见只有小七一个人,显得有点纳闷,“你是新来的?老刘呢?”
“老刘回去休息了,这两天把伙头们都忙坏了。怎么?有事么?”宁逸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你不认得我吧?我是王爷的贴身小厮,我叫东官。”
“哦,我听说过。”
“现在还有吃的么?王爷和几位公子喝了一晚上酒,现在肚子都饿得唱空城计呢!”
“有!夜宵准备了粥。老刘嘱咐过,王爷喝酒东西吃得少,一定会饿!”宁逸边说着,边熟练地从架子上取下食盒,准备给东官装些粥带去。
“哎呀!不行!”
“怎么不行了?”
“不是王爷一个人吃,还有国相大人,詹爷家两口子,尚书仆射和窦先生呢!就这么些粥,每人一勺就见底了……”
“这么多人?那怎么办?”宁逸也犯了难。
“现做呗!”东官见宁逸站着不动,又问道,“别不是,你不会做吧……?”
宁逸双手叉腰问道,“王爷想吃什么?”
“能吃饱的。”
“嘁,说了跟没说一样……”宁逸边说,边往大锅里倒水,庆幸自己没把灶台给熄了,而后又问道,“六份是吧?都能吃辣的么?”
“窦先生不吃辣,他眼睛不好,一直在吃药,忌口,得吃得清淡些。还有景星公子,向来都吃得清淡,估计是吃不了辣的。”
“得嘞!不过你也看到了,今天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可能会慢些,两刻钟后来拿吧!”
“不用不用,我给你打下手!”东官说着就卷起了袖管。
宁逸笑了笑,这孩子看着跟秦烟一般大,一张娃娃脸长得白净,脾气也爽快,十分讨人喜欢。宁逸让东官帮忙看着水,自己在小炉子上摆起砂锅,把砂锅煨热了,又把刚爆出的喷香的葱油和肉糜分别装在砂锅里。
“这叫啥吃食?”东官好奇地问。
“石锅拌面!”宁逸不假思索地回答,“现在天冷,食物从这里送去东宫很快就凉了,用烧烫的石锅来拌面,保管送到东宫掀开盖还是热气腾腾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好哥哥!有东官的份没?”东官像只小狗一样蹲在宁逸腿边,宁逸看了他一眼,憋不住笑了出来。
“馋鬼!给你准备了!今天也忙坏了吧?你先吃,吃完了再给他们送去!”
“那可不成,王爷可饿坏了,王爷一饿,脾气就不好。”
“他不饿脾气也不好!”宁逸一股股地往大锅里下着面,“他们几个啊,只要斗嘴就不饿了,不用理他们,你先吃你的!”
“这倒是真的……对了,好哥哥,东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小七。”
东官一听,吓得咕噜一下就滚到了地上,“草、草、草、草民余东官见过内亲王殿下!”别人是不知道的,可一直在齐越山身边的东官怎么会不知道,公子逸被自家坏脾气的王爷丢到了膳房,没成想,千年难得来一回膳房,还真就被自己撞上了!
“噗!”宁逸被东官逗笑了,一个不留神,一锅子水滚滚地往外扑,宁逸急得大叫,“哎呦!还说来帮忙呢!我看你是来帮倒忙的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东官也急。
“加凉水啊!怎么办!哎呦……我的面啊!都得滚糊了!心疼死我了!”
终于,六份拌面都出锅了!东官胡乱扒了几口,一个劲儿地夸好吃。宁逸帮着东官把面送到了书房,便回去收拾自己的地盘了,一路走,一路叹着自己倒霉,才收拾好的灶台,还得重新收拾一遍……揉揉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唱起空城计来,要不,回去把剩下的粥吃了吧。
“爷!爷!”东官边喊边蹦跶着进了膳房。
“小声点!”宁逸朝东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还是怎么的?喊得那么大声?!”
东官眼睛咕噜一转,倒退着出去,四下张望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跑进屋,冲着宁逸眨眼睛,“放心,没人!嘿嘿!”
“你又回来干嘛?别说不够吃啊!我好不容易才把灶台收拾好的……”
“够了够了!王爷请您去呢。”
“找我?!不去!”宁逸放下了袖子,逐一熄掉了膳房的灯,把东官往外边推边说,“看到没?小店业已打烊,客官明日请早!”
“爷!您怎么能不去呢?那东官要怎么回去交代啊?”
“就说没找着人呗。”宁逸锁上了门,把钥匙揣进了怀里,一阵冷风吹来,风里还夹杂着细小的雪子,宁逸哆嗦了一下,双手拢进了袖子里。
“哎呦!爷,您就可怜可怜东官吧!”东官抱住了宁逸的大腿,耍起赖来,这招可比秦烟掉眼泪有杀伤力多了。“东官要是回说爷已经回自己院里休息去了,王爷必定还会让东官去您院里传召,您只要在这物华宫里,哪儿还能有找不见的?天寒地冻的,别让东官来回跑了,爷,您就行行好吧!”
宁逸真是彻底被打败了,心说,东官这冤屈劲儿都能赶上拦轿告御状的了……也是,在物华宫里,还有齐越山找不到的人么?“行了行了,我去还不成么?你快起来!”
东官一骨碌爬了起来,提起地上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王爷叫我去做什么?”宁逸到底还是有些好奇。
“东官说,夜宵的面是爷做的,叫石锅拌面,景星公子不信,于是就和王爷打赌,王爷这才让东官来找您的。”
宁逸瞬间感觉大脑充血,血管都快爆了,就为了这么屁大点的事,三更半夜不让人回去睡觉,他们究竟是闲得多蛋疼啊!
“赌的什么?”宁逸咬牙切齿地问道。
“好像是赌景星公子旬日不许说话。”
跟着东官来到了书房,内堂的碳笼烧得正旺,和她那冰冷的小屋比起来,可真是一个马尔代夫,一个西伯利亚……宁逸被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不过,齐越山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快就帮她提了神。
东官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飞快地退了出去。书房里又是这六个人,十二只眼睛盯着宁逸。宁逸被看得有些窘迫,一身油腻腻脏兮兮的深灰色棉衣棉裤,至今还不太擅长盘发髻的宁逸,头发总是松松散散的,她也不敢确定,现在脸上是不是有煤灰之类的污迹……总之,如果这些公子哥们是想要把她找来取笑一番的话,那么他们成功了!
“夜宵是你做的?”齐越山用好听的声音,冰冷的语气问道。
宁逸机械化地点点头。
“怎么可能?!”景星大叫起来。
齐越山转头对景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愿赌服输!”
“我怎么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合伙起来讹我?!”景星还在做垂死挣扎。
“你们玩够了没?!”坐在方桌边的子书流年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小七小七,你为什么会做吃的?难道你父皇为了让你出嫁特意让你去学了中馈么?”景星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中馈?”宁逸忽然联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桥段,琏二奶奶虽然是王家的小姐,是指不沾阳春水,但是不论多大的人家,女人是必须学习中馈的,一道茄鳖如何做法,琏二奶奶说得头头是道。“我去!我,我堂堂一个皇子,要学中馈来做什么?!”
“那你怎么能把面做得这么好吃?”
“我……”宁逸语塞,一时竟编不出理由来。